他歪歪扭扭,手臂带过垂落的电源线,写字台上的电脑,画稿,硬的软的东西,牵连着纷纷掉在地上,有不少砸上他的后背。
蓝钦都没有感觉,只有一个念头在驱使。
蜷起来……躲起来……
把自己关在这里。
否则他……一定会爬去桑瑜的脚边。
敲门声还在持续,蓝钦把自己紧紧团住,胡乱咬住衣袖,口罩迅速又湿了一层,密密长长的睫毛黏答答纠缠在一起。
为什么要敲……
她喜欢别人,为什么要敲,可怜他吗?可他早就变得贪婪了,他不要可怜。
“蓝钦!蓝钦你开门!”
蓝钦耳朵里像有重锤在狠敲,轰轰声中仍听到她的哭腔。
他往角落里缩得更深。
小鱼哭了……
她会有一点点……一点点的在乎他吗?
桑瑜踹门踹得脚疼,拖鞋飞出老远,眼泪糊了一脸,开始还温柔地哄,后来急疯了,干脆开始疾言厉色,里面却全无声息。
她额头抵在门板上,艰难地去回忆那十几分钟里发生的事。
孟西西和简颜见到了蓝钦,他打字给简颜看……她没有特意跟她们提过他的伤,她们也不清楚他无法说话,是不是……她们无意间,在蓝钦面前说了什么,让他难过?
还有程迟……
程迟追着她下楼,说了那么多过份的话,蓝钦当时在哪里?会不会……
桑瑜头快爆炸,摸出手机开始给蓝钦发微信,她手腕不稳,一条的字尚未打完,屏幕上界面一跳,宋芷玉打来电话。
她总算清明了些许,意识到蓝钦此刻的状态已经趋于极端,偏向心理上的病态反应,她深吸了两口气,不想蓝钦听到通话内容,稳了稳脚步,扶着栏杆走去下面接听。
蓝钦却在确定桑瑜离开门边的那一刻起,彻彻底底掐灭了重燃的一星火光,掉进了最深的绝望里。
她走了。
不再敲门,不再喊他,不再试图进来。
没有什么在乎,她接到别人的电话,选择走开。
她烦了,不管了,放弃他了。
桑瑜不要他了。
抠着手心勉强忍耐的眼泪,终于在漆黑空洞的桌子下面肆意涌出。
蓝钦身上的衣服扯得湿漉凌乱,他动了动,身体僵得厉害,像动物那样匍匐在地上,一寸寸爬回到门口,倚着门板听。
什么也听不到。
桑瑜真的不在这里了。
从十七岁开始,刺进他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里,耐心破开他厚重斑驳的壳,照到他身上的那道光……抛弃他了。
蓝钦哭不出声音,嘴唇咬得血迹斑斑,贴到墙上去够门锁。
锁开了。
他后悔了,怕了……
可不可以求桑瑜不要走。
他不是一无是处的。
他……他可以的,他做任何事都可以,只要她别抛弃他。
蓝钦守着开了锁的门,桑瑜再也没有返回来,他捡起掉在门口的牛皮纸袋,颤栗着搂住。
“他身体多糟,空盒子一个!”
“他连用自己的声音,亲口对你表白都做不到!”
那男人的话刀子似的捅在蓝钦心上。
可他的身体……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坏,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他已经开始好转了。
他也有过声音的,他不是天生的哑巴。
以前的声音很好听,虽然并没有人愿意听他说话。
但是他……他真的有过。
蓝钦死寂的眼睛里透出一线微弱的亮。
他……他有声音……他能做到。
蓝钦满脸是泪的在地上挪动,腿软得没有知觉,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他爬着蹭去桌边,电脑掉在地上,他打开,找到一个深藏的文件夹。
两千多个视频文件。
他手指压不下去,点了几次才点开其中一个。
画面倏地亮起,一个异色眼瞳的十来岁少年,身穿染着果汁痕迹的上衣,端坐在镜头前,习惯地笑了一笑,嗓音清冽干净,柔润悦耳,他说:“今天天气很好,楼下的桑树结果了,我想去摘一点尝尝,被妹妹看到,泼了果汁。”
蓝钦拼命揉眼睛,想看得清晰一点,手颤抖着,提取视频的音轨,一遍遍反复听,把其中的“桑”字,截取出来。
他胸口不停起伏,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呼吸声,往下翻,点开另一个日期的视频,异色眼瞳的少年头埋在膝盖上,笑笑地说:“我想吃鱼了,但是做饭的阿姨说,爷爷不允许,她就不可以做。”
蓝钦把“鱼”字,仔细地截下。
鱼……是他的小鱼,他的,桑瑜。
他身上冷汗一层盖过一层,压榨着自己的极限,像要拼上剩余的全部希望和力气,做最后一件事。
继续点开新的视频。
少年脸上用油彩画着可怖鬼脸,对着镜头笑得眼泪直涌,“我吓到他们了!我是不是很厉害!我喜欢……喜欢这样,吓到他们,就不会来笑我了。”
截取“我喜欢”。
鼠标滚轮把页面拉到下面,末尾的视频里,少年望着镜头,向往地说:“如果某天,我有了喜欢的人,我会对你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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