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方锦书的手,司岚笙按了按眼角,侧身吩咐红霞:“你去门口候着,方大夫来了,立刻迎进来。”
“是的,太太。”红霞屈膝退下。
方锦书突发急病,司岚笙已经遣人去请苏良智,又打发烟霞去候着。这会又让红霞去,可见她内心有多焦灼。
但苏良智的到来,毕竟需要时间。
芳菲给方锦书喂了一点温水,司岚笙始终陪伴在她身侧,不曾离开。
室内的空气,安静、紧张。
而翠微院里所发生的一切,方孰玉并不知晓。
这个时候的他,理了理衣冠,迈步进入砚心斋的门槛。
这是一家经营笔墨的铺子,四壁上挂着山水画。整齐的陈列着笔、墨、纸、砚,俱都是佳品,房中散发着幽幽的墨香。
迎客的地方放了两把鸡翅木高靠背椅,一侧高几上的青花瓷瓶中,插了几支竹枝,清雅的紧。
笔墨铺子不似其他店铺那样一般人来人往,在这个城里重臣都跟着庆隆帝伴驾的时刻,更是没有一个客人上门。
守着铺子的伙计迎了上来,方孰玉清咳一声,道:“我侄女在这里买笔墨,她让我来帮忙看看成色。”
伙计恍然大悟,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客官请进,那位姑娘正在厢房里等着您。”一边说,一边将他引入后院,到了其中一间专门用来待客的厢房中。
方孰玉是文人,来到这样的笔墨铺子,可以说是顺理成章,不会露了丝毫痕迹。山梅考虑周详,却并不是为了他。
曹皇后此举,连齐王都没有告知。更不希望,被其他人察觉了蛛丝马迹。
“方大人。”山梅敛礼。
方孰玉目光一缩,挥挥手对那店里伙计吩咐:“你先下去,容我仔细看来。”他明明是如此儒雅的一个人,此刻的语气中,却蕴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伙计一愣,忙告退下去,道:“客官若有事,随时吩咐就是。”
方孰玉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伙计带上了门,山梅再次对方孰玉敛礼,双手呈上一支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梅花银簪。
这支银簪,一看就有些年头了,色泽灰暗。
质地不算上佳,款式更加普通。只简单用银丝扭成几股,在尾部形成一朵镂空梅花。看得出来,这支银簪受到了主人的精心呵护,但仍然抵不过岁月的洗礼,银丝中透出点点的黑色来。
方孰玉从未想过,还有再能亲眼见到这支银簪的一天。
看见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野花如绒毯一样铺开的山坡,嗅到了空气中的青草香味。而那个笑容明丽、英姿飒爽的她,就在那样明媚的春光中,对着他微笑着。
可,回忆越是美好,现实就越是残酷。
他的双眼,无法从这支银簪上离开。因为,这是他亲手做给她的礼物,也是他们两人的定情信物。
他的双手,这双能将整册经书抄完都稳定如昔的手,此刻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力从山梅手上,将这支梅花银簪接了过来。他的唇边,浮现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不用多言,他也能明白。
这支梅花银簪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曹皇后有事相求。
自她嫁入皇家,成为太子妃的一刻起,在他们两人之间,就有了一种无言的默契。关于两人的过去,他们都只字不提,都怕连累了对方。
方孰玉曾经想过,这支银簪应该早就被她毁掉。
身在皇室,还留着这样的信物。一个不慎,岂不是很容易被他人所利用?
所以在这此刻,他心底五味陈杂,既有感动,又有酸楚。
感动的是,曹皇后冒着风险,将这银簪保存的如此之好。酸楚的是,她在这个时候拿出来,摆明了要利用这份旧情。
两人曾经的默契,被她亲手打破。方孰玉的心头,只觉得无边萧瑟。
再次看见这支银簪,记起往事。方孰玉才发现,自己远远没有想象中那样淡然。那些遥远的回忆在脑海中翻滚着,他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她。
或者说,他无法拒绝,他自己曾经付出的那份真心。
“说吧,什么要求?”
他的语气,落寞、孤独、寂然。
山梅不敢抬头看他,轻声道:“请方大人,入主齐王詹事府。”
詹事府?
方孰玉看着手中的簪子,摇头轻笑。
她,这是要将方家一手拖入争储的泥潭,处于朝中的暴风之中。她难道就没有想过,如今的方家,承受不起这样的风浪吗?
可她是那样聪慧的一名女子,怎会不知。
午后,在延庆宫里与她的短暂遇见,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他是臣子。
而如今,她是为了儿子的母亲、是利用一切资源的冷血女人。他,还是臣子。
或许,她保留着这支银簪,正是为了眼前的这一刻吧!念着旧情的人,一直只是自己吧!
方孰玉心头发苦,罢了罢了!
她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
☆、第六百九十章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年代久远的银簪,握在方孰玉的手中,触手生凉。
握得久了,慢慢变得温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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