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羽原本等着承受一场狂风暴雨的责骂,忽的听到头顶哑了口,抬头一瞧,正好撞见聿帝面色惨白的模样,登时吓坏了。
聿帝要强,这病虽是顽疾,但平日里只要调养得当,并不会轻易发病,所以知之者甚少。只有钟怀等几个近身服侍的奴才知道,皇后那边或许也知道一些,宋清欢是有一次正好撞见聿帝发病,除此之外,宫里没有多少人知晓,宋清羽也是断断不知情的。
对于聿帝有顽疾一事,宋清羽从来想都没想过,毕竟聿帝在众人面前一直是精神百倍的模样。这会子见他突然脸色煞白,还以为他被自己气出什么病来了,一怔,顿时慌了神,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她如今的处境本就岌岌可危,若再将父皇气病,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打了个寒颤,忙跪着朝前行了几步,扑到聿帝脚下,晃着他的袍角哭得肝肠寸断道,“父皇,您怎么了?您不要吓安阳,安阳不是故意的!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聿帝本就心里难受,再被她这么一晃,顿时觉得气都提不上来了。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她,眉眼拧作一团,面露痛苦之色。他想开口斥责她,却像被人掐住了喉咙,早已失了声,半晌没有挤出一句话来。
他这病,就是急不得气不得,越气越急,那口气就越提不上来。
钟怀在他身边伺候多年,深谙聿帝的心思,见此忙躬了身,在他耳边低低劝道,“皇上,您何必为此气坏了身子。若您当真大张旗鼓地发落了荀美人和荀家,世人怎会不起疑?依奴才愚见,既然安阳帝姬已经认了错,您不如就顺着这个台阶下了,暂且让荀美人在冷宫里待着。否则,明日便是各国使团启程的日子,若安阳帝姬这时耍性子不嫁,凉国那边您也不好交差不是?”
这若换了旁人,是断不敢说这番话的。
但钟怀在聿帝身旁伺候多年,不仅深谙帝心,而且颇得信任。所以有时旁人不敢说或不愿说的话,他却有这个胆量说出。
听了钟怀的话,聿帝剧烈起伏的气息果然平静了些许,脸色也没有那么痛苦起来,眼中闪过一抹沉思。
他的身子虽然不适,但神智却是清明。
钟怀说的话句句在理,他又何尝不知?如果宋清羽当真这个时候闹脾气不去和亲,凉国那边,他确实没办法交代。毕竟,有沈初寒遇刺一事再先,若和亲再起风波,以沈初寒阴晴未定的性子,两国之间的关系会发展成怎样谁也没法预料。
他方才不过是气极了才说出那番狠话。
在他看来,宋清羽不仅忤逆了他的意思,竟然还敢拿和亲要挟自己,这实在是对父纲皇权的一种蔑视,这叫他如何能忍受?
只是……眼下这种多事之秋,也只能暂且咽下这口气了。左右等宋清羽嫁了,荀雅和荀家还不任由自己揉捏?
这么一想,心中好受些许,终是阖了阖双眼,面露疲色,身子躺在软榻上软了下来,对着钟怀挥了挥手。
这是将钟怀的话听进去,让他自行安排了。
钟怀会意,朝着聿帝躬身一礼领命,然后看向地上抽抽搭搭哭得凄惨的宋清羽,“殿下,您快起来吧,皇上已经原谅您了。这会子皇上身体有些不适,您先回宫,这里有老奴照料便是。您啊,就好好回宫准备明日启程事宜吧。”
明日就是各国使团启程归国的日子了,宋清羽再在这里抽抽搭搭牵扯不清,明日还如何启程?若顶着两个肿成桃子的眼睛上路,丢的,还不是聿国的脸?
宋清羽瘫坐在地,呆呆地望着钟怀,似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钟怀只得看向两旁的宫女,示意她们将宋清羽搀扶起,又压低声音恭谨劝了几句,“殿下,您素来明理。皇上最近因招待三国来使之事忙得焦头烂额,这个时候,您就不要再给皇上添堵了,否则,最后吃亏得还是您自己不是?”
宋清羽虽然对钟怀的话不以为然,但也知晓他是父皇的心腹,得罪不得,止了抽泣,朝他扯了扯嘴角,仍有几分不放心,“那我母嫔……?”
“殿下放心吧,皇上既答应了不会取荀美人的性命,便不会食言。眼下殿下要做的,就是安安心心地回宫准备明日启程的事宜,只要您不再惹得皇上不快,荀美人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宋清羽眯了眼眸,看一眼软榻上扶额而坐的聿帝,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有多说,只行了一礼,“父皇,那儿臣先告退了,您好好休息。明日,儿臣会安安分分启程的。”
说罢,顿了一瞬,转身而去。
钟怀忙示意人跟了上去。
等到耳边的脚步声渐渐走远,聿帝才疲累地睁开双眼,眼中有一抹嫌恶的寒芒一闪而过。
“皇上,您喝口茶消消气。”钟怀奉上一盏热茶,小心劝道。
聿帝“嗯”一声,一手接过茶盏,一手揉了揉心口。
一口茶下肚,钟怀又体贴道,“皇上可觉得好些了?”
聿帝将茶盏放回一旁的高几上,目色却仍是阴沉,也未回答钟怀的话,眉头拧作一团,露出不适的神色。
“要不……奴才去请太医来看看。”见聿帝眉头越皱越紧,钟怀心知他心口仍是难受,开口提议。虽然那些太医对聿帝这顽疾一直束手无策,但开几副平心静气的药方子来给聿帝服下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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