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临的平安归来成了钟府最大的喜事,全府上下为庆祝他归来,大摆筵席,流水宴请城中百姓。
钟临母亲更是喜极而泣,拉着儿子诉说着这一年来的种种事情。云幻雪的死讯令他并未心伤,只是有些意外,当初他在信中叮嘱过家人不可将丰泽之事告诉她,却不想她还是知道了,并选择自缢殉国。她的举动着实令他叹惋。
说到荀蝶的失踪,钟临心中一痛,虽有心告知母亲真相又担心吓到她,只说荀蝶定是仙子之身,离开钟府只怕是回了天界,宽慰了母亲半日才回了自己的住所。
回到南苑,钟临看到了与荀蝶所生的孩子,数月大的样子,粉雕玉琢,眉目之间依稀看得到荀蝶的影子,他躺在乳母怀里,大睁着双眸看向钟临,然后裂开小嘴笑了。
那个天使般的笑容像一道阳光,瞬间照进了钟临内心最深处,他接过孩子,逗了逗他。
然而想到荀蝶的逝去,他的心猛然一窒,将孩子交到乳母手上,径自回了房内。
阔别了近一年的卧室,里面依旧存在着荀蝶熟悉的气息。她的一颦一笑不断地在他眼前闪过,令他辗转难眠。
时光在指尖划过,在他日益沉重的相思中划过。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年乞巧节,以往的七夕节都是晴朗的天气,偏偏这一年下起了连绵的雨,钟临站在廊下,看着绵延的雨幕,思绪翻飞。前年的乞巧节他在街市上偶然看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那惊鸿一瞥,惊艳了他此生的时光,也温柔了他深藏的思念。
虽未曾寻到她,但是他遇到了荀蝶,那个自称无魂无魄身为鬼鬽的女子,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情令她不择手段也要潜伏在他身边,但他清楚与她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是最快乐的。虽然她不是他梦中的伶曦,只是带着伶曦的脸潋滟了她的一世。
北堂无痕从长廊的尽头走来,手中拿着一把青色油纸伞,走到他身边站定了,与他一并看着雨幕,良久方道:“大人,眼下夫人已逝,这北院是否要重新关闭?”
钟临看向他,目光在他波澜不惊的脸上扫过,漫不经心地问道:“我在传书之中提起,丰泽国破之事万万不可告知北院的人,她究竟是如何得了消息?”
“纸包不住火,就算当时不告诉她,时日久了她依旧会知道。”北堂无痕撇了撇嘴角,淡淡道:“时过境迁,大人以为还有追究的必要吗?”
雨渐渐地停了下来,空气中弥散着浓重的泥土腥气。廊外的植被被雨水冲刷的格外透亮,青翠欲滴。
钟临淡笑道:“此事虽已没有追究的必要了,但是你……”他目光颇有深意地流过北堂无痕的那张英俊的脸,但见他并无任何表情变化,语气转冷道:“你究竟是谁?我在边陲之地遇见的那四人之中便有你,你如何会那瞬息千里之功?”
北堂无痕笑道:“大人想必是那刻眼睛花了,看错了人也是常有的事。既然大人原本就不在乎那云幻雪,不如我就将北院直接封闭了吧,好与太爷有个交代。”说罢气定神闲地转身而走。
钟临并不甘心,追问道:“那言曦姑娘呢?”
北堂无痕站定头也不回道:“守护之人已逝,她焉能独活?”
焉能独活,四个字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扎向他,钟临的心忽然一阵疼痛:伶曦从梦幻中消散,荀蝶在现实中逝去,他所视为生命的两个女子都不在了,他这一生若是没有那太多的责任,他又焉能独活?此时做不到撒手而去,只是即便去了又能如何?伶曦本就是一场幻觉,荀蝶也再不入轮回,他便是魂归幽冥又能找谁?
心中的一角开始在疼痛中碎裂,他不禁红了眼眶。
黄昏之时钟临独自行走在大街上,夜合花盛开了,清幽的芬芳令人陶醉,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北院的门口,抬起头看见院中央那棵夜合树伸出的树冠,冠如大伞般遮住了不大的院落,纷纷繁繁的绯色花朵争芳斗艳的盛开在枝头,遥遥望去迤逦异常。
北院的大门被人推开了,打扫庭院的小厮拎着扫把看向门外的钟临,然后搔了搔头上前问道:“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钟临看向他,只见他一只手拿着扫把,另一只手中抱着一叠纸张,看上去像是书画之类,不由好奇道:“你手上拿的什么?”
“这些是我打扫房间扫出来的。北堂先生说都是无用的东西,命我扔了。”
“我看看。”钟临伸手拿过他手上的纸张,但见每一页画满了盛开的夜合,各种颜色,各样姿态,仿佛是从树冠之上取下的新鲜花朵,他的心被触动抬眼看向那小厮问:“这些都是谁画的?”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都是从那偏厅的小间里收拾出来的。”小厮老老实实回道。
“你先下去吧。”钟临满腹狐疑的将手上的画卷起来,抬脚进了门内。这院子他许久不曾进来了。
院中花圃内的花草杂乱无章的盛开着,路面的砖头缝隙里冒出一簇簇小草,干枯的落叶在脚下铺开,夜合树下落满了枯萎的绯色花朵,整座院子苍凉破败。自从这里的主人离开后,便没有人来打扫过了。
长廊之上都落满了灰尘枯叶。
钟临大步向那小厮说的偏厅走去,柏木雕花的窗上,缠满了白色的蛛丝,门上亦是斑驳出岁月的痕迹,屋内的地是干净的,像是新扫的,桌上干干净净无一物,他向内间走去,忽然停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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