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临接过信,撕开来,信封内的纸张飘忽一下落在空气中,化作片片绯红色绒花,然后北堂无痕的声音便清晰地响在了耳畔:“尘世一梦终须醒,情缘天定,子携就此别过……”
那一刻钟临恍然,一瞬间释然了心中所有的疑问。
“大人,大人——”
屋外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唤声,他抬起头,看见手提灯笼的小厮急匆匆闯了进来,“何事如此惊慌?”他放下手上的一副字画询问道。
“大人,老夫人她……怕是不行了……”
“你说什么?”钟临心中一紧追问道:“老夫人一向康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奴才也不清楚,老夫人突然晕厥,你赶紧过去看看吧,老夫人怕是熬不过了……”
不等那小厮说完,钟临便拨开了他,快步向母亲所居的院落跑去,一路上心被提起,不安涌来。母亲一向身体康健,怎会旦夕之间……他深吸一口气不敢往下想。
跑出北院脚下的路瞬间恍惚,缥缈起来,仿佛置身虚幻之中,钟临惊异地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待到看清了周身的状况,刹那明白了什么,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淡然一笑目视前方。
黑暗之中一抹人影飘然而至,在昏暗之中逐渐现出容貌来,修长的身材,修长的双臂,冷峻的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一双眸子透出精锐的光芒,黑色的披风在风中翻飞如同扬起的旗帜,他摊开手拦住了钟临。
“是你。”钟临认出面前的人便是战场之上要杀他的人,他是荀蝶的师父,想起荀蝶的惨死,他陡然生出一股怒意,“又来取我性命吗,尽管出手!”
黑衣男子双手合十,笑意深浓地望向钟临,“你想死?我不会杀了你,我只想取走你身上一件东西。”那一股带着穿透力的声音,划破钟临面前的空气,如同魔音一般直抵他耳膜深处,看着他皱了皱眉,黑衣男子口中念念有词,那些古怪的魔咒散发出来,带动着他身上不由自主散发出的灵波一圈圈向钟临围去……
周围的空气迅速地流动着,将身边的事物带动起来,那些黑暗中腾空而起的草木在钟临周围形成一道屏障,帮着他抵御着黑衣人的魔咒。他淡然地看着面前的黑衣人。
“你,你居然有灵识护体?”黑衣人诧异道,不由再添加了一丝力气。
钟临不语,他不知对方口中的“灵识”为何物,只是此刻感觉有一道强大的力量在拉扯着体内某种东西一寸寸剥离自己的身躯,那种感觉不是疼痛,不是酸麻,更多的竟是愉悦!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脱离了地面腾空而起,他被那股力量拉扯着一动不能动。
庚桑异口中的法决越念越快,钟临身上仿佛被千万道绳索捆绑,那些捆在他身上的光芒随着庚桑异的法决越勒越紧,深深地嵌入了钟临的体内,令他无法动弹,无法言语。
就在钟临的身躯被黑色光波挤压变形时,一道七彩的光芒从天而降,瞬间将钟临包裹住,七彩的光芒化作利刃刹那斩断了黑色的光波,庚桑异的术法被打断,猛然吐出一口血来,他睁开眼,只见四周围忽然降下来一团团不同颜色的光芒,光芒落地化作四个不同颜色衣服的人。
正是天荒极界的四大护法。
钟临身上的术法消除,落在了地上,抬眼看见从天而降的四人,心中诸多疑问,却被某种力量控制住张不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
“庚桑异,没想到你依旧不肯死心。难道当真要与情界为敌?”东方御乾目光中带着凌厉。
西门若水带着一丝得意说道:“你别以为上次我们输了就是打不赢你。哼——”
庚桑异冷冷一笑,“你们不可能时刻跟在他身边,总有一天我会拿走属于我的东西!”语毕整个人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北堂无痕走上前拍了拍钟临的肩膀,“我知道你有疑问,但是我无可奉告。这次庚桑异被我们重伤,没有七八十年怕是不能出山了,保护你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大人,这次北堂是真的要离开了。保重。”说完便随着其他三人一同消失在夜色中。
清冷的风吹着他凌乱的发丝,钟临猛然一个寒噤在几案上清醒过来,手边烛台上的火光轻快地跳跃着,仿佛告诉他刚刚的一切,不过梦一场。
钟临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出门去,月如银盘泼洒着光辉,月光中夜合花随风而落,纷纷繁繁。
梦,也许今生不过就是一场又一场心酸的梦,只是梦死醉生。
历历浮尘在他余生的六十年间漫漫而过,他偶尔会梦见那个始终都放不下的女子,她在那一方严寒的水池中手持一盏明灯,瑟瑟发抖,始终含笑深情地望着他。而他却始终碰触不到她的指尖,触摸不到她的脸颊。
一梦六十年,成了他心中难以释怀的痛楚。
这六十年间,他尽心尽力的守护着这座城池,看着这片天地沧海桑田,风起云涌。
垂垂将暮之年他的孙子接替了他的将军之位,那位少年英侠的心胸与气度都一如他当年。
看着他英姿勃发的样子,钟临感到格外欣慰。
严寒的冬季,已是八十四岁高寿的钟临终究没能熬过去,在万众辞旧迎新,欢度新年的时候,他闭上了双目,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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