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道:“我知道。”
苏定方又道:“高昌战败,三万唐军埋骨疆场,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我此回长安屡屡受阻,你虽未曾亲身经历,却也该能猜出,暗中阻挠我的人势力如何强大。”
钟意颔首道:“我能猜的出来。”
“还有,”他顿了顿,才道:“假若这些都是我骗你的,我切切实实是败军之将,畏罪潜逃,你今日帮我,可知会有多少后患?”
钟意道:“我也知道。”
苏定方定定看着她,半晌,忽然道:“既然如此,居士为什么还要帮我?”
“因为我觉得这么做值得,”钟意道:“你这样的人,哪怕是死,也该马革裹尸,不该折损在阴诡谋算之中。”
苏定方听得默然,惯来强硬坚毅的人,眼眶竟也湿了。
“居士大恩,”他再次起身拜道:“我永生不忘。”
……
第二日再上路时,扈从之中便添了一人,钟意暂时改了行程,往崔家在此的庄园里去,令人准备马匹,又要了一份路引。
强龙不压地头蛇,她身份虽高,办起这些小事来,却不如崔家这种在此呆久了的人便宜。
再则,也不易引人怀疑。
主人家的事情,陈度是不好过问的,玉秋玉夏见钟意不提,也绝口不问,至于赵媪,便更是深谙此道了。
正月即将过去,天也愈发暖了几分,他们一路往绥州去时,便曾听见沿河而来的客商说话,言说秦王殿下在黄河诸州治水,颇有成效,民心所向,竟还有人为他立了生祠。
钟意听得默然,却不言语,朱骓则有些得意的打个喷鼻。
越往北走,便越荒凉,往来行人也愈发少。
太阳并不毒辣,因刚下过雨的缘故,空气也有些闷,钟意佩戴帷帽,也觉得闷,索性摘去,信马由缰。
“除去冬麦,便不见别的庄稼,”钟意侧过脸去,问苏定方:“此处一直都这样荒芜吗?”
苏定方看着她,却没言语。
斗笠遮掩,钟意见不到他神情,心中有些奇怪,便唤他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表字:“唐佐?”
日光熹微,落在她面上,却是细碎的金色,明光照人,不敢直视。
苏定方回过神来,道:“此处荒芜,冬日里只有冬麦生长,别的却禁不住严寒,此外,也有畜牧牛羊……”
钟意颔首:“原来如此。”言罢,又下了马,叫人暂且停下歇脚。
苏定方几不可见的笑了一下,正待跟上去,却见朱骓歪着头,正瞪大眼睛看他,那目光竟有些诧异。
这匹马非常有灵性,他是知道的,看朱骓一眼,他道:“怎么了?”
朱骓看看他,再看看走到一边的钟意,忽然生起气来,背过头去,作势用屁股撞他。
苏定方侧身一闪,避开了,道:“你怎么了?”
朱骓走到一棵光秃秃的树下,闷闷的趴下了。
第45章 遇袭
钟意一行人到了绥州,入城不久,却得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钟意表姐的丈夫,绥州刺史李崇义往下属县衙去巡察,昨日方才离开,约莫要过几日时间,才会回府。
钟意听人说了这消息,便向苏定方道:“那便不往刺史府去,先到银州走一遭。”
州府人多眼杂,苏定方眼下又是戴罪之身,遭受通缉,倘若被人认出,宣扬出去,无论是对于钟意,还是对于李崇义,都不是好事。
而她此行前来,打的名义便是探望表姐与新生的小外甥,若是专程令人去叫李崇义回府,未免叫人生疑。
思来想去,还是暂且隐瞒行踪,往银州去寻陆实,顺便拿到那本《农桑辑要》为上。
苏定方的想法与她相仿,不愿打草惊蛇,只是对于银州这目的地有些迟疑:“银州在绥州之北,也无甚景致,女郎怎么想到那处去?”
“你不曾听沿路农夫讲吗?”钟意早有计较,顺势道:“银州有位名叫陆实的致仕农官,颇富才干,在附近州郡中任职数十年,极得民心,这样一位尊者,我很想去拜会一二。”
苏定方与她一路同行,自然是听说过的,只是他长于军事,对于农桑却不甚了解,也不会太过在意。
他顿了顿,方才道:“女郎为什么想去拜会他?”
“年长的人有他自己的收获,长年累月之下,总会得到许多常人没有的经验,”钟意道:“倘若能编纂成书,传扬于天下,于当世、于后辈,都是功德。”
苏定方道:“功在千秋么?”
“正是,”钟意见他颇有不以为然之态,遂笑道:“你不要不相信,倘若真有这样一本书流传后世,史书工笔,后人未必会记得银州刺史是谁,却会记住他的名姓。”
苏定方摇头失笑:“女郎有些言过其实了。”
“并没有,”钟意也笑了,轻抚朱骓脖颈,叫它放慢速度:“我以为,能在史书上留下印记,令后来者瞻仰者有两类,一是定国□□,立无双伟业之人,如周公、召公,始皇、文帝之流,其二,便是生于黎庶,造福于民之人,如神农、李冰。这两类人,其实都很值得尊敬。”
52书库推荐浏览: 初云之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