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笑脸相迎,后一刻拔刀相向,钟意相信,杀自己这件事情,她能做的出来。
是她太蠢,活了一世,却一点痕迹都没有看出来。
沉默着走出清宁宫,钟意忽然觉得心中酸涩,有些怅然,还有些难过。
前世直到临死,她都觉得皇后温婉贤淑,颇富母仪天下之态,太子仁善,有储君之德。
而对李政,她虽也心仪于他,却觉他对母兄太过随意,失之敬重,有失体统。
现下回看,错的何等离谱。
她连最基本的识人之道都不明,前世诸多重重,未必没有误会穿插其中。
从前李政断然说他不会赐死自己,那时她尚且半信半疑,现下却已经有了九分相信。
她总觉得他无赖,嫌他霸道,分享他荣光的同时,却从没有试着了解过他的另一面。
他的心酸与委屈,意气风发下的阴霾与苦痛。
而他呢,那么爱胡闹耍痴的人,那些旧事,他的母亲,竟然一句也没有跟她提过。
前世她的死,也未必没有他从头到尾不肯提及,将诸事内中缘由尘封的缘故。
对于彼此而言,他们都不是十全十美,但幸在神佛庇佑,还有机会重活一世。
……
许是今日感慨太多,钟意忽然想起前世诸多旧事来。
那时,她刚到李政身边去,满腹怨气,李政自知理亏,也由着她骂,从不还嘴。
后来有一日,也不知为了些什么,钟意生了闷气,随口说了句“怨不得你母后不喜欢你”,李政脸上的惊愕与一闪即逝的伤怀,她到现在都记得。
那时她什么都不知道,见他那般神情,既觉得诧异,又有些痛快,现下回想,真是后悔极了,也难过极了。
已经出了内城,四下无人,钟意扶住路边那株杨树,颓然的半蹲下身。
玉夏见状,有些讶异,下意识想上前,却被玉秋拉住了。
“叫居士自己静一静吧。”她劝道。
钟意半蹲在地上,扶住柳树粗粝的枝干,一句话也说不出,不知过了多久,她身前忽然落下一片阴影。
“哪儿来一朵蘑菇?”李政半俯下身,笑道:“啊,原来是我的阿意。”
钟意听得他的声音,不知怎么,在清宁宫内隐忍着的酸涩尽数涌上心头,霎时间落下泪来。
“这是怎么了?”李政吃了一惊,慌忙哄道:“阿意,别哭。”
他温声道:“怎么回事,谁给你气受了?”
钟意抬手拭泪,忽又笑了,道:“你。”
“我?”李政诧异道:“我哪里给你气受了?”
“总不能是因为我说你像蘑菇吧?”
李政见她破涕为笑,微松口气,在她身侧蹲下,温柔道:“现在我也是蘑菇了。”
钟意笑着嗔他:“偏你会作怪!”
“偏偏我们阿意,就喜欢这样会作怪的我,”李政用肩头蹭了蹭她,笑道:“阿意,阿意!你看这两朵蘑菇靠在一起,般不般配?”
……
内侍总管邢光亲自奉了茶,皇帝端起品了口,道:“怀安居士从清宁宫出来了?”
“是,”邢光低声道:“据说是皇后身边人送出来的,两方皆是神态自若。”
“皇后不会为过去的事大发雷霆,不值当,”皇帝语气有些讥诮,旋即笑道:“居士的确通透,朕让人提点了一句,她便顺藤摸瓜,将事情脉络理顺了。”
邢光赔笑,又道:“陛下是为了秦王殿下?”
“青雀那孩子,自小便聪慧,只是在男女之情上,太过于执拗了些,”皇帝道:“居士性情和善,注重亲族,先前不怎么中意他,或多或少应与泾阳侯世子之事有关,再则,便该是觉他与母兄有隙,故而心有疑虑,既然如此,当然要对症下药……”
“陛下怜爱秦王,”邢光感慨道:“天下再无父亲,会有这等慈爱之心了。”
“你当朕只是因青雀之母的缘故,才最为疼爱他吗?”皇帝摇头失笑,道:“那孩子也是世间少有的纯孝之人,不过以心换心罢了。”
……
夕阳西下,落日投下金红色的余晖,绚丽而温柔,映得李政原本有些凌厉的五官,也随之温和起来。
钟意原本有些不宁的心绪忽然平静下来,她抬手抚了抚他面庞,道:“我刚才,去见皇后了。”
李政眉头微动,应道:“她给你委屈受了?”
“那倒没有,反倒是我不得体,”钟意道:“我问她,当年杀泾阳侯世子的人,究竟是谁。”
李政身体一震,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钟意却笑了,凑过脸去,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
“委屈我的政郎了。”
李政被她这动作惹得怔住,旋即明白过来:“阿意,你都知道了?”
钟意颔首,心里有些难过,更多的是心疼,又歉然道:“我此前几次三番说起此事,你怎么从来都不肯解释?”
“都过去了,”李政反倒十分云淡风轻,含笑道:“再则,我答应过父皇,不会对别人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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