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把一碗粥喝完,杜晓瑜才道:“我知道每一次睡觉对你来说都是一种煎熬,你困了,想睡,可是理智却告诉你,不能睡,一觉睡下去,很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所以,你在躲躲藏藏的这些日子里,都是这么过来的,对吗?”
程锦绣讶异地看了杜晓瑜一眼,轻咬嘴唇,然后慢慢点头,应道,“是,我害怕睡觉,因为一睡着,我就保护不了自己了。”
杜晓瑜了然,“吃饱没,吃饱的话,我带你出去转转。”
程锦绣听到要出去,紧张得不行,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嘴巴张了张,却又不敢忤逆杜晓瑜的话,只是弱弱地问:“那我可以换身衣裳吗?”
杜晓瑜笑问:“换成你之前那身从头黑到脚,连整张脸都给遮住的衣裳?”
“……嗯。”程锦绣斟酌着点头。
“不用。”杜晓瑜摆手,“我带你出去,就是要让你知道,这个世界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你遇到的那些,只不过是天下千千万万人里面的一部分渣滓,而在这部分人之外,还有更多的心善淳朴之人。”
杜晓瑜说完,朝她伸出手。
程锦绣还是很犹豫。
杜晓瑜知道她有心理障碍,也不逼她,显得十分耐心。
程锦绣看着面前的女子,年龄与身形都与自己不相上下,可她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显得那么沉稳,无形中有一种能让人在短时间内信服于她的力量。
也正是这股力量,促使程锦绣在短暂的犹豫过后将手递给了她。
杜晓瑜唇角微勾,拉着程锦绣走出大门外,吩咐了下人不许跟着。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躲在暗处不见光的日子,哪怕被杜晓瑜这么拉着,程锦绣还是显得很惶恐,精神高度紧绷,随时都是警惕的,尤其是遇到乡邻的时候,她恨不能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小鱼儿,这姑娘长得可真俊,你朋友啊?”
一妇人笑着打招呼。
“这大热的天,小鱼儿不在屋里头躲凉,出来瞎转悠啥呢?”
一老汉扛着锄头戴着草帽路过。
“东家来了?快这边坐。”在大树下乘凉的长工们见到杜晓瑜,急忙起来让座,“这边有梨子,用井水湃过的,冰凉爽口,拿几个回去尝尝?”
这一路走来,跟杜晓瑜打招呼的人很多,也有不少人将目光放在程锦绣身上,但不管是妇人还是年轻男子亦或者老汉,都没有露出她想象中那些或嫉妒或淫邪的目光,大家更多的是好奇和打量,一听杜晓瑜介绍说是朋友就释然了,顶多夸她两句长得好就各自散开去干活。
程锦绣简直不敢相信,这村子里的村民们竟然和她娘家和婆家那边的完全不一样。
“这些都是真的吗?”
跟在杜晓瑜身后,程锦绣忍不住低喃。
杜晓瑜转过身,看着她莞尔一笑,“你觉得呢?”
程锦绣恍惚道:“我记得我刚去婆家的时候,才第一次跟村妇们打照面,就有几个妇人直接当着我婆婆的面说我皮相妖媚,不像是能旺家的人,将来说不准还能给家里带来祸害,按说我跟我婆婆才是一家人,这种时候她应该帮着我说话才对,但是她选择了沉默。
等那些人回去,对我的态度就产生了很大的变化,每天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狐狸精,为了讨好她,我事事谨慎,家里所有的脏活累活抢着做,就怕哪里惹得她不高兴。
到头来,我巴心巴肺的讨好,还是比不上乡邻们的几句污蔑之词,我婆婆宁愿相信他们,宁愿拿着鞭子抽我,也不愿意问我一句到底做没做过,我连开口为自己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杜晓瑜心道这事儿要换了她,谁敢这么乱嚼舌根子,直接拳头伺候。
不过程锦绣是个弱女子,又是冥婚上门,在婆家始终处于弱势地位,不管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就算她当时真的恨不得撕烂那些妇人的嘴,脸上也绝对要陪着笑,否则她要是敢当场跟村妇们撕破脸,她婆婆就敢当众给她没脸。
这万恶的婆媳关系,着实让人头疼。
想到这里,杜晓瑜突然有些庆幸,庆幸阿福没有家人,否则自己将来要摊上那么一个恶婆婆,每天被气上几回的话,早晚气出病来。
带着程锦绣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杜晓瑜才开口,“我之前在村里的处境,虽然没有你那么悲惨,但也不比你好到哪儿去,做了人家十多年的童养媳,从小到大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没吃过一顿饱饭穿过一件暖和衣裳,可是后来,欺负我的那些人都不敢再动我一根手指头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程锦绣满心震撼,她原以为杜晓瑜天生富贵,所以锦衣玉食,穿衣吃饭都有下人伺候,如今听来却不是,她竟然还给人当过童养媳,也被人欺辱打骂过?
这怎么可能呢?
“很不可思议,对吧?”杜晓瑜笑了笑,“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明明以前遭尽磨难,村子里不管谁,动动手指头都能将我弄死,而现如今,这附近的几个村庄,不管我走到哪里,那些人跟我说话都得带着三分客气,你还别不信,这就是实实在在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我之所以能有今天,靠的不是运气,更不是老天垂怜,而是自己心头那股不服输的倔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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