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祁依旧沉默,心底悲拗的情绪却越来越深。他紧紧的攥住手指,指尖发白,腕子上也青筋暴露。
江宝珠咽了咽口水,见他没有说话,就从怀里掏出了个白色的四方帕子递给他,小心翼翼道:“诺,给你。别哭了。”
诸祁猛的顿住,抬起头,带着泪水的双眸在灯下各外妖异,透出些复杂的色彩来。他忽的有些恶狠狠的把帕子夺过来,攥在掌心里,问道:“珠珠,你要走?”
江宝珠连忙摇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她好不容易挤出来一个笑容,柔声细语的安慰道:“没有。怎么会呢?我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的。”
想了想,江宝珠还是坐过去,坐到了诸祁身边。
诸祁有些狼狈,胡乱的抹了把脸,一把攥住她的手掌扯过来,让她坐到自己大腿上。
江宝珠这下子不言不语,也不推他,只是好奇的瞧着他。诸祁干巴巴咳嗽一声,开口问道:“看什么?没见过人哭?”
江宝珠老老实实的摇头:“你还真说对了。我从未见过男人哭。”
诸祁深深地吸了口气,稍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他皱着眉头冷声喝道:“这件事不要说出去,懂吗?要不然,你自己心里明白。”
江宝珠捂住嘴,想笑。但是她没有笑,又刨根问底道:“诸祁,你刚刚为什么哭?”
诸祁被问到了,滞了几秒,微红的眼尾眨了眨。他有些委屈的抿起嘴唇,轻声道:“我想起来了我的母妃,和幼时的一些经历。算起来,她去了好些年了。”
江宝珠疑惑不解:“皇后娘娘不是你的母妃么?她不是还好好的?”
诸祁眼眸里冷却,逐渐变冷。他轻轻阖上眼皮,再睁开眼睛时,眼底已经一片清明。“她不是。”
“我的母妃……在我幼时便去世了。”
江宝珠怔住了。她虽然愚笨,但是她也知道“去世”是什么意思。祖母曾经说过,去世可怕极了,两个人再也不能相见。她还说过,生老病死都是常事,无人可以阻挡。也没有人可以改变。
想到这里,江宝珠也难过起来,蜷在诸祁掌心的手指轻轻挠了挠,安慰他:“没事的。或许……母妃在另一个世界里生活的比这好啊。”
诸祁吸了吸鼻子,眼角的湿濡已经退下去了。他心里鄙夷自己,真丢人。在这个小傻子面前颜面尽失。可是他已经压抑了太久了,似乎在这世上除了宝珠,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的心思。
他慢慢的叹了口气。
幼时里可怕的经历重新拢上心头,这些阴影是一辈子都难以忘却的。每次父皇到母妃的宫殿里,两个人总会争吵。殿里灯光昏暗,年幼的诸祁在一旁的小榻子上缩成一团,偷偷的睁开眼睛,看着大殿里争吵的两个人。
别人都说贵妃萧氏是个祸国殃民的妖精,长相妖魅,勾引帝心,偏偏不知足,做出一副清高孤傲的姿态来。诸祁也疑惑,为何母妃是如此的抗拒父皇的到来。每一次二人争吵时,皇帝总会龙颜大怒,嘴里喊着:“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以为朕离开你就活不了了?!”
母妃只是沉默的落泪。
皇帝得不到回应,气急败坏的离开。每当这时,母妃就会低声呜咽着,拖着被摧残后疲倦的身体来看他。诸祁当时年幼,害怕极了,不敢睁开眼睛。但是母妃是爱他的,总是伸出手来细细的抚摸他的脸颊,把被子掖好,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说道:“真是孽障……孽障……”
诸祁想着,眼底又漫出层恐怖至极的血丝,整个人也轻轻的颤抖着。江宝珠连忙顺着他的背轻轻抚摸,安慰道:“诸祁,别想了。过去的都过去吧。别想了,我在这里陪着你呢。”
诸祁恍然惊醒,痛苦的喘了几口气,看着她,嘴里喃喃自语:“你还在这里陪着我……”
他把头埋在宝珠柔软的怀里。她的怀抱温暖至极,能够让他想起,幼年时母妃搂着他,在灯下轻轻的哼唱着来自大漠的童谣……
江宝珠霎时间觉得,自己的任务十分重要。为了安慰着这位情绪失控的太子爷,她忍着饥饿的肚皮绞尽脑汁,又说:“要不然……带着你去郊外赏景儿?”
诸祁默默的闭上眼睛,不点头也不要头,在她怀里逐渐安静了。鼻尖里涌进股淡淡的皂角香味,诸祁知道,那是她的味道。
他就这样静静的呆了会儿,起身,从金丝玉枕后边摸出来了个小巧玲珑的紫檀宝奁。打开那个小奁子,里面便露出来了个栩栩如生的凤头钗。钗子下半部分是镶了玉边儿的,上半截的凤凰似乎即将展翅飞翔,摸起来质感冰凉,诸祁视线落在里面,有了些波澜。
第48章 闻梦
殿外安静, 如水的月光透过云层,孕了一小圈圆圆的月晕, 那月亮似乎是害羞了,不一会儿, 就羞羞答答的钻进了云层里。星子愈发明亮起来,映在湖里, 泛起了柔柔的波浪。
水里两只交颈的鸳鸯, 不急不缓的慢慢游过去。闻梦从琼华殿取了针线过来,左手拿着针线奁,右手柄着一盏灯笼。为了方便, 她没有带旁人,走在路上,宫灯也亮堂。
左边闪过来抹身影,慢吞吞的跟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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