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你换了工作服再进来!”
“好的,师傅!”
米果走到更衣柜前,习惯性拉开之前她在这里实习时的柜门,打开的那一霎那,她愣住了。
戴着她名牌的雪白工作服,整整齐齐地挂在里面,还有工作时穿的鞋子,也好端端的,放置在柜子底部。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仿佛她从未离开过一样,这些物品的主人,仍然属于她。
米果说不出心里是一种什么样滋味。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柜子里再普通不过的衣服,美丽清澈的眼睛里渐渐沾染了一层水汽。。
她愣了一会儿,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赶紧换上工作服,走进了操作间。
操作间还是老样子,洁白的墙壁,洁白的地板,一尘不染。
房间居中位置放着一张移动床,平常不用的时候会挪移到靠墙的位置。电吹风还是用惯的金科,挂在墙壁上,显得有点突兀,米果站的地方,旁边有两节并列的柜台,一节柜台里放置着叠好的寿衣,如果丧属需要,可以在整容时换上。另一节柜台分上中下三层,分门别类摆满了毛笔、油彩、针、镊子等器械。这些都是给死者整容和化妆用的。
师傅郭台庄背身立在工作床前,头也不抬的忙碌着。
米果轻手轻脚朝前走,低声叫:“师傅。。”
郭台庄嗯了一声,停下动作,回头看她。
灯影下的师傅,原本灰白的头发显得更白了,他穿着工作服,戴着口罩和手套,朝米果点了点头,语气充满歉意地说:“麻烦你了,米果。”
米果一边戴上口罩和医用手套,一边冲着师傅笑着说:“您跟我还客气什么啊!师傅,今天要整的是谁?这么大的面子!”
能劳师傅大驾,还把她揪来加班的逝者,想必是哪级领导的家属吧,这么兴师动众的,唯恐不知道他家有权有势。
米果鄙视了一下,刚想朝前走,却听到师傅说:“等等,米果,遗体不完整,你先有个思想准备。”
米果呆住,遗体不完整?
领导家属遇车祸了?
她暗暗吸了口气,像过往工作时那样,给自己加了把劲儿。
继续朝前走,师傅低头的同时,语气变得低回深沉,“是一个消防英雄,下午在排爆的时候牺牲了。”
啊?!
是他?
米果顿住脚步,心砰砰狂跳,她猛地想起下班时在广场上看到的新闻。
声音有点哆嗦,脚也有点发虚,“很惨吗?师傅,他叫什么名字?”
“没有完整的肢体,你说惨不惨。哦,他叫。。”郭台庄弯腰看了一眼黏在床边的名牌,惋惜地说:“吴磊,他叫吴磊。”
米果表情一松,暗自吐了一口气。
不过,她立马就觉得不合适,赶紧又严肃起来。
等她走进工作车,看到躺卧在车台上遗体时,她先是眉心一蹙,紧接着,她的手就落在一块辨不出颜色的消防标志上,红了眼眶。。
郭台庄察觉到异样,抬头看她,“这么久不做,吓着你了吧?”
米果回神,摇摇头,悲伤地说:“我不怕,师傅,我就是一想到他的家人,就很难过。”
这样残破不堪的一具遗体,她一个外人看了都受不了,他的家人见到了,该是怎样一种毁灭性的打击。
郭台庄停下动作,叹了口气,“我起初没把握为他做遗体整容,可是听了他的战友给我讲述的他的生前事迹,我还是下了决心。”
“哦,那他生前一定是个英雄。”米果说。
郭台庄点点头,“所以,米果啊,我们才要更加精心,争取让他的家属,多一点安慰,少一点悲伤。”
米果表情肃然地嗯了一声,低头配合师傅开始工作。
郭台庄不愧是a市乃至全国殡仪系统遗体整容方面的专家。他特级遗体整容师的名号,也是实至名归。明亮的灯光下,他一边用他独创的缝合法和充垫法为破损遗体进行缝合修复,一边手把手教授米果离体肢体的修复方法。
一老一少,默契配合,认真忘我,不知不觉间,时针走过了寂静的午夜,走过了困顿的黑暗,迎来了天际的一道火红曙光。
东方破晓,初露晨曦。
当这个城市的人都还未从睡梦中苏醒,a市殡仪馆一幢灰色的楼房里,却传来了一声长长的满足的叹息。。
“终于完成了。。。”
望着移动车里基本恢复原貌的消防英雄吴磊,米果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在四肢百骸里蔓延。
不想她的感叹声却惹来师傅的惊呼:“唉呀,米果,我忘了问你,和你父母说了吗?”看到挂钟上显示的时间,郭台庄才惊觉问题的严重性。
米果晃晃晕乎乎的脑袋,又紧跟着点了点,“放心吧,师傅,我早说过了。我骗他们,昨晚和曹娜在一起呢。”
郭台庄松了口气,目光歉然地看着神色疲惫的米果:“你看你走都走了,师傅还给你添麻烦。”
“说什么呢,师傅,您叫我来,需要我,那是我米果的荣幸!咱们馆里四五个整容师呢,您怎么不叫他们啊!”
郭台庄指了指她,笑了起来,语气不乏对她的喜爱和欣赏,“你个臭丫头,总是自我感觉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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