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厮被他这抹神色吓得忍不住往后倒退了一步,他见过陆起淮这么多面却从未见过他这样的时候,只是再等他看过去的时候,陆起淮却又恢复成旧日的模样,好似先前那一抹冷冽只是他瞧花了眼罢了。
小厮什么话也不曾说,只是惨白着脸色眼睁睁得看着陆起淮离去的身影,等到那辆马车逐渐远去,他的心神才逐渐平定下来。
…
太子府内院。
赵盱仍旧坐在那颗铜钱树下,他的手中重新握着先前翻看过的那本书籍,只是还未曾翻上几页便有人过来传话,道是:“皇后娘娘来了。”他耳听着这话,翻看书页的手便是一顿,而后是深深叹了口气。
回到汴梁的这段日子,母后每日都会遣人来看他,倒是未曾想到今日母后竟然会亲自过来。
他心中明白,应该是昨日御医的那些话扰乱了母后的心,这才使得她今日不管祖制亲自出宫来探望他。
赵盱想到这便又微微垂了眼帘朝自己的膝盖看去,纵然如今被白狐毛皮遮盖着,可这双腿不畏冷也察觉不到什么热度,无论是针扎也好,用拳头打它也罢。
他始终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他的腿废了,这对于母后而言的确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母后一心希望他能坐上那个位置,可若是他的腿真得废了也终将是再无缘那个位置。
赵盱轻轻叹了口气,耳听着那串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便又收敛了面上的神色。他合了手中的书册置于一侧,而后是半抬了眼朝来人的方向看去,面上的神色一如旧日温润,甚至就连唇角也微微勾着一抹好看的弧度。
等到来人越走越近,他便温声唤人一声:“母后。”
柳梦闲耳听着这道声音又见他如今这幅模样,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
虽然早就从如云的口中知晓盱儿如今的模样,可真得亲眼看见,她这颗心还是受不住…她的盱儿怎么能坐在轮椅上?他是储君,他是未来的天子,怎么能够坐在轮椅上!只是唯恐赵盱窥见她的心思,她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而后她是拍了拍如云的手背。
如云会意便收回了自己的手,而后是半躬着身子把其余一众侍从皆领了下去。
没一会功夫——
这一处院子便只剩下母子两人。
柳梦闲重新拾起旧日的模样,而后是朝人走去,等走到赵盱面前的时候,她才开口说道:“盱儿,你还好吗?”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他那双被白狐毯子遮盖的腿上,眼中神色有着未曾遮掩的复杂。
赵盱自然是瞧见了她泛红的眼圈,他心中是又叹了口气,面上的神色却未曾有什么变化,闻言也只是温声与人说道:“母后不必担心,我很好…”
等这话说完,他是抬手倒了一盏茶递到柳梦闲的跟前,而后才又同人说道:“其实母后,您不该到这儿来的。”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面色如初,可话语之间却还是带了几分不赞同。
柳梦闲自然是知道自己不该出宫。
她是庆云的皇后,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所以早在知晓盱儿受伤的那日,她纵然心中再是担心也只是遣了自己的身边人来看他,可昨儿个御医的那番话实在让她承受不住了。他们说盱儿可能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这怎么能行?
他的盱儿是未来庆云的君主,怎么可以不良于行?所以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祖宗祖制也顾不得旁人会怎么看,到底还是出宫了。
柳梦闲眼看着赵盱面上的无奈,便与人说道:“别担心,我今日出宫,你父皇也是知晓的。那些御医,还有你府中的人,母后也早就遣人打点过了,不会有人知晓你受伤的事…”等这话一落,她是又跟着郑重其事的一句:“盱儿,你放心,你的腿一定会没事的,还有储君的位置也永远都会是你的。”
“没有人可以抢走属于你的东西。”最后一句,她说得端肃而又认真。
太子之位,储君之位,庆云国未来的天子之位,都是她的盱儿的,没有人可以抢走,她也绝对不会允许有人会去抢走。
却是又过了一会,柳梦闲才又说道:“至于你的腿…”她说到这的时候,还是不自觉得朝人的膝盖看去一眼,想起昨日那些御医说的话,柳梦闲还是忍不住收拢了指尖。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重新抬了眼同人说道:“那些庸医的话,你不必信,母后一定会找到人替你诊治的。”
他就不信这世上无人可以替盱儿诊治。
陆家不是来了个大夫替那陆步侯诊治吗?陆步侯这样生来带有顽疾的人若是都能治好,她的盱儿也一定会好的。
赵盱一直安安静静得听着她说着话,等听到最后一句,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把手中的茶盏重新置于桌案上,而后是看着柳梦闲头一回用郑重其事的语气与她说着自己的看法:“母后,有时候不必苛求太多,顺应天命也没有什么不好。只要对庆云好,那个位置谁坐都可以。”
这是他头一回把自己的心中话说于母后听,他是真得累了,从小到大,因为这一层身份,他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不能做。自从父皇登基,自从他成为这个太子,他便只能抛弃自己所有的爱好,把所有的时间用来学经国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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