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低垂着头不说话, 静悄悄得也只有那元月的风刮过树枝,闹出几分声响。
沈唯手里仍旧捧着茶盏, 目光却是把底下循了一通,而后才开了口:“你们也是跟着我的老人了, 家里现在这个情况, 你们也都瞧见了…”她说到这却是稍稍停了一瞬,待把手中的茶盏置于一侧才又继续说道:“你们其中有些是家生子,有些是打外头买来的。”
“家生子的那些,昨儿个我已和管家说过了,会按照你们如今的状况重新给你们安排差事, 月银和往日是一样的。”
“至于外头买来的那些…”
沈唯这话说完, 目光却是朝身侧高案上放着的一个黑漆木盒看去,跟着是又一句:“卖身契就在这个盒子里,你们若想继续留在府中过会便同水碧说道一声, 若是另有去路的,我便把这卖身契还给你们,也好全了我们一场主仆情谊。”
她这话一落——
底下却还是静寂无声的一片,无人说话,只是目光却都稍稍抬了几分朝沈唯看来。
沈唯眼看着她们眼中的神色又岂会不知她们在想什么?她心下叹了口气,话却不再说道一句,只是提步往里头走去,等走到里头,除了水碧之外,由秋欢打首的另外三个大丫鬟也跟着一道走了进来。
这三个大丫鬟都是早先墨棋还在的时候,由她亲自挑选出来的,也是有身契的,这会她们跟着沈唯进来后便默不作声得跪了下去。
外间自她走后,倒是有几分声响了,有些在同水碧要着身契,有些在同人说道着留下来…而屋子里头却仍是静悄悄的一片。
沈唯端坐在软榻上,目光却是落在底下跪着的三个人身上,却是又过了一会,她才看着她们开了口:“你们跟着我也有大半年的光景了,这大半年,我也多亏有你们照料。”
“夫人切莫这么说,您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主子了…”说话的是一个黄衣丫头,这会她一面抹着眼泪,一面是抬着一张脸朝沈唯看去,口中是嗫嗫嚅嚅跟着一句:“夫人,您真得非走不可吗?”
其实这话,她们这两日已问过无数回了。
可真得到了这么个日子,她却还是忍不住再问一回,好似多问一回,眼前人便会改口一般。
黄衣丫鬟这话一落,还不等沈唯开口,另一侧的青衣丫鬟也跟着抹着眼泪开了口:“夫人,不若我们再去求求老夫人,您留下来好不好?”
沈唯耳听着这些话,面上的神色也未有什么变化。
她只是微垂着一双眼帘看着她们,等到身前的两个丫鬟都平复了心情,她才柔了嗓音说道:“你们都是聪慧的,纵然日后没了我也能很好…先前外头,该说的我已经说了。”
她这话说完是把放在茶几上头的一个檀木盒子取了过来,里头正好放着三个荷包,这会沈唯便看着她们继续说道:“规矩仍是一样,你们若想留在府中,我也会替你们安排好差事,若是不想留在府中,这里头的钱也够你们下半辈子生活无虞了。”
“夫人…”
两个丫鬟见此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眼看着沈唯的面容终究还是低垂了头未再开口,她们从盒子里取了荷包之后便又朝沈唯磕了个头,而后是往外头退去。
而沈唯眼看着她们离开也未说什么。
她只是把目光落在自打进了屋子便未说过一句话的秋欢身上。
此时秋欢仍旧半低着头跪着,沈唯看不见她脸上的神色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她把手中的盒子置于一侧,而后是亲自扶了人起来,待把人扶起来后,沈唯才温声与人说道:“你今日一句话也不曾说,如今她们都走了,你可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秋欢耳听着这话终于抬了脸,眼看着面前这张温和的面容,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重新跪了下去,而后在沈唯轻微的怔忡中,她终于开了口:“夫人,奴想和您一道走…”
她知道夫人是不会留下来了。
既如此,她不会再劝她,她,只想和夫人一道离开。
沈唯看着她这幅模样却是有些无奈,她轻轻叹了口气,而后是同人说道:“你素来聪慧,应该知晓日后跟在我身边绝不会有如今这般舒坦…”如今她身为荣国公夫人,无论走到哪都受人尊崇,就连她身边的几个丫鬟也要比那些普通官宦家的小姐有脸面。
可日后——
且不说她身边的丫鬟了,就连她自己只怕也没有这份好脸面了。
“奴知道,可奴还是想陪着夫人。”秋欢说这话的时候,微微抬着脸,神色端肃,连带着声音也很是肃穆,却是一副再认真不过的模样。
起初她跟着沈唯的时候也只是想着多得主子几分欢心,日后有个好去路,可时间过去得越久,她也处出了几分感情…她知道夫人日后的身份必然是比不过如今的,也知晓日后跟在夫人身边也不会处处受人尊敬,保不准还会有些不长眼的东西过来数落。
这些她都知道,可她却不在乎。
她只知道…
她想跟在沈唯的身边,继续伺候她。
秋欢想到这,眼看着沈唯还略有些踌躇的神色便朝人磕起头,伴随着那清脆的磕头声,她的口中也跟着一句:“夫人,您就留奴在您身边伺候,您如今只带了水碧,她一个人又岂能照顾好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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