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大人闻言,更是气急:“依你所言,我们却是什么都做不了?不过是个阉狗,仗着救了先帝…如今竟是越发行事不知边际了。”
他这话一落,众人却是都停了声。
刘谨看着他,也淡淡发了话:“李大人慎言…今日朕让你们来,是想让你们解决此事。至于旁事…太傅到底是朕的老师,又曾救过先帝,如此贬低,终归非君子所为。”
他这话一落,李大人面色也有几分赫然,忙起身朝刘谨拱手作揖,口中应“是…”
几人便又重新讨论了起来…
只是那一声又一声议论,却与先前一样。
刘谨坐在椅子上,手撑在额头,却是在想另一桩事——
那人究竟去了哪里?
他知晓近日卫府热闹,朝堂上的大半官员都成了卫府的常客,可偏偏那人就跟消失了一样。
这么多年,他始终看不透他。
外头内侍监手捧一道折子,匆匆而来,待至门口便在外恭声喊道:“陛下,有折子需您过目。”
在座的众人止了声。
刘谨也忍不住皱了眉,他先前就说过,若无事不可打扰,这个时候送来折子…他心中有所猜测,面上却依旧平淡,端坐了身子,口中是言:“进来吧。”
内侍监手捧折子,屈膝跪在地上,送到了刘谨面前…
刘谨取过折子,折子上不过寥寥数语,没一会功夫他就变了脸色,众人见此纷纷站起身:“陛下?”
“无事——”
刘谨合了奏折,他的指根却依旧紧紧握着那道折子,好一会他才微蜷了指尖轻轻在那红木案上敲着,混着这一声声,他抬眼看着众人是言:“卫玠亲笔,向朕辞去摄政王一职。”
…
千秋斋内。
王昉坐在傅老夫人身边,她的手中握着一个橘子,正替人剥着…她虽然低着头,耳朵却一直竖着。如今金陵城里出了这么一桩大事,内院妇人自然也常常说起,王允身为九千岁那脉的人,有时候回来也会说起几句…而今他就是在说九千岁那一道送来的信。
王允坐在椅子上,素来沉稳的面上这会也有几分愁绪:“也不知九千岁是怎么想的,竟要辞去摄政王的位置,这不正好中了别人的下怀?”
王昉剥着橘子的手一顿——
前世她对这位九千岁并未有多少关注,如今想来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当年众人也是猜了好几日,而那人就轻飘飘递了一道折子送进了宫,却是把天下大半人都给吓了一跳。
那时候谁都没想到九千岁竟然会如此轻易就放了权——
王昉继续剥着手中的橘子,一丝不苟的把上头的脉络清理干净,才放进了傅老夫人的盘子上。
傅老夫人一面是拿着叉子吃了一瓣,一面是言:“那位千岁爷行事,到底还是让人看不懂。”
王昉以前也不懂——
可如今她知道,那个人啊,看起来云淡风轻,其实这天下大权什么时候真的从他手中抽出去过?
以退为进…
王昉侧头看向木头窗棂外的大好风光,那个人总是胸有成竹,冷静的可怕。
☆、第六十章
五月二十。
刘谨头戴冕旒、身穿唯有天子才可穿的吉服于太庙之中, 在百官与宗祠面前结束了他的及冠礼…
而后,他立于宫墙之上,享百姓跪拜。
这是金陵城的百姓第一次看见他们的天子,天子立于高墙,身后是他的亲卫与百官…而他尚还有些稚嫩的面容,也逐渐隐露出天子气势与风华。
刘谨垂眼看着宫墙之下。
这却并不是他第一次看见他的百姓…
年幼时的刘谨也曾偷偷跑出这座皇城,他站在御街、站在市集, 好似不知疲倦似得走遍了整个金陵城。他见过他们脸上的喜怒哀怨, 恍若人生百态, 也曾见过有人对着皇城摇头晃脑“天子年幼, 宦官当政, 天要亡我大晋啊。”
那人的神情像极了他的母后…
自从父皇死后, 母后就一直郁郁不得思,每回看见他的时候也只是抹眼泪, 然后她会伸手紧紧抱住他,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块浮木, 在他的耳边与他说“我的儿,往后只有我们母子了…你要明白这天下始终是你的天下,可你的身边还有豺狼虎豹。”
“我的儿,你要忍、你只能忍…忍到有一天, 你再也不必惧怕那些豺狼虎豹的时候,到那个时候, 你才是真正的你。”
刘谨那时候不懂, 为什么他们每个人都如此的惧怕太傅、却又如此的敬仰他…
他的百官、他的母后, 甚至他的百姓。
可他不怕太傅,一点也不怕…
太傅对他很好,他会教他许多东西,那些所有无趣的东西在他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都会变得生趣。
他甚至会亲手给他做许多有趣的东西,他年少时所有心爱的玩具都出自太傅的手。太傅还会牵着他的手走过皇宫的每一步阶梯,带着他走上城墙,让他看着外头巍峨的皇城与楼宇,低头与他说“陛下,你要记得,这就是刘氏的天下啊。”
那个时候,太傅于他而言,不仅是他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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