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这个梦想,母亲和其他家人都嘲讽为白日梦。
“爷爷,妈妈和小叔总说我异想天开,说我再练五百年也当不上越剧演员,就算当上了也不可能成为二婶那样的名角。”
“别管他们,照你的计划努力吧,爷爷坚信你会成功的。”
多喜十分笃定,那神情好像已经看到她手捧奖杯站在了梅花奖的领奖台上。珍珠觉得爷爷注视她的目光就是舞台上的聚光灯,由衷地感动感激,用力挽住他的胳膊。
“爷爷,就冲您这句话,今后我一定尽量满足妈妈的要求,她让我做小狗我就做小狗。”
为表示诚意,还嬉笑着撒娇:“您说我做什么品种的狗好呀?博美?贵宾?吉娃娃?”
说笑中她发觉行进路线不对,不是去车站的方向,多喜说想去买东西,带她来到一家金店。
“爷爷怎么突然想起逛金店啊?”
“我想给你妈妈买套首饰,你帮着挑一挑吧。”
那天秀明抱怨当初结婚,佳音没从婆家得到一件礼物,他不说多喜还想不到这茬,之后就暗暗决定要补送儿媳一套像样的首饰。
珍珠看到琳琅满目的饰品很心动,央求他送自己一对耳环。
“你还是高中生,学校不是不准戴耳环吗?”
“毕业以后戴啊。”
“吧,那你保证毕业以后才能戴,现在不准偷偷跑去打耳洞,否则我没法儿跟你妈妈交代。你慢慢挑,我去那边等你。”
多喜有意撇开孙女,悄悄去找店员,拿出兜里的图纸,上面有一个金锁图案。
当年他做工程急需钱周转,抢走了赛亮母亲祖传的金锁,这也是他已经忘却的错误,上次吵架时赛亮当着慧欣的面提起,分明恨意犹新,多喜知道这是在提醒他还债,事后凭记忆画出金锁的形状,想订做一个还给儿子。
店员看过图纸,拒绝接单:“您这是几十年前的老款式,如今都绝版了。”
他们家是申州最好的老字号,手艺精湛,多喜认准了这块招牌,恳求道:“请你们帮帮忙,这金锁是我老婆留给儿子的遗物,被我弄丢了,为这事我儿子一直生我的气,我想重新做一个还给他。”
听了这个动人的理由店员勉为其难答应,但声明:“我们只能尽力帮您想办法,扬州那边的几位老工匠好像还存着几套过去的老模具,我们派人去看看,不过不能保证一模一样。”
“没关系,有个八、九分相似就好,我儿子当年才四五岁,具体什么样儿估计他也没印象。”
谈妥交货期,多喜将订单收据揣进裤兜,那边珍珠也选好首饰,他让孙女装好首饰盒带回家交给儿媳,自己到柜台付帐,账户上的金额减少了,心里也轻松了。
去车站的路上珍珠想喝奶茶,让多喜在路边等她,快步跑向十几米外的奶茶店。
云层流动,太阳掀开被子,天顿时转晴了,树荫筛下水晶柱般的光芒,地面铺满金币。多喜背起手端详眼前美丽的世界,他在这里留下过许多足迹,其中不乏拖泥带水的脏印子,现在被他逐个努力擦去了,虽说做不到完全清除,但他尽力过,也就无愧了。
我还欠了谁什么东西呢?还有哪些债可以还呢?
他正思索着,跟前倏地跑过两三个脱兔似的小学生,这伙放学的孩子跑下人行道,准备横穿马路,都没把疾驰的车辆放在眼里。
多喜拔腿追赶,他这么做完全是天性使然,这一刻他眼里只有那几个孩子,再看不到别的,包括前方暴露的窨井。
噗通一声,他跌进冰冷恶臭的污水里,像一只被猝然按扁的蚂蚁,世界离他远去了。
珍珠听到人们的尖叫声,回头看了两三秒,发现多喜不见了,她以为爷爷去看热闹了,走向迅速扩大的人群,目击者们的吵嚷粘成浆糊,竖起耳朵才能听清一两句。
“你们路政施工怎么不放警示牌!”
“太危险了,骑车载小孩的摔进去怎么办?”
“那老头儿是走路跌进去的!”
“光天化日没看路吗?”
“老年人,眼花了吧。”
……………………
珍珠在人群中呼喊搜索,终于突破人墙挤进中央的空地,黑漆漆的窨井好像盲人的眼窝,她盯住看了几秒钟,心神渐渐被吸进去,陡然一个寒颤,来自尾椎骨的寒气立时化作尖叫穿透现场的喧嚣。
“爷爷!”
佳音挂断电话跑出家门,脚上还穿着拖鞋,身上还挂着围裙,坚强的定力已被女儿的哭声敲得粉碎,头皮电击似的一阵阵发麻。
街头,慧欣险些被她对面撞倒,抓住她问:“佳音你跑什么啊,这么急?”
“我爸出了事故,送医院了”
“什么?哪家医院?严重吗?”
慧欣问话时已知不妙,赛家的长媳沉着稳重,吓成这样定是要命的大事。
佳音点头不迭:“在一医院,好像很严重。”
说着忽然警觉地握紧慧欣的手:“阿姨,我家里的炉灶忘了关,麻烦您替我关一下,门没锁。”
镇上不好叫车,乘公车地铁又太慢,她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一位街坊的早餐店,央求对方开车送她,邻居爽快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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