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低沉无力,像失效的镇静剂克制不住千金激动的情绪。
“你怎么能这么说!爸爸还没死,他还活着!大哥,我们要救爸爸!一定要救他!”
秀明狠心无视妹妹的哭叫,注意力投向冷漠状的赛亮。
“小亮你怎么看?”
“……大家觉得怎么办好就怎么办,我没意见,费用的问题不用担心,我全包。”
秀明又想揍他,吼声震动了整层楼。
“你就知道钱钱钱,现在是在跟你谈钱吗?我在问你该不该送爸转院!”
赛亮落地的视线遽然射向他的脸,分明有子弹的威力。
“你想让我说什么呢?我现在根本开不了口!”
“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好吧,既然你让我说我就说,依我看我们就该尊重爸的想法,他说了不想抢救,医生也说没希望,我们就该放弃。可是如果我这么说,你们又会以为我不想救爸,盼着他早死,所以我的意见你们不用采纳!”
他至今仍保持理性,然而此时理性与人情相悖,他只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殊不知大哥这次竟与他不谋而合。
“我也跟你想的一样。”
秀明在现场投放了一枚炸、弹,这炸、弹已先一步将他的心炸成废墟,他在废墟上挣扎着站起来,血肉模糊地走向正确方向。
“爸已经不成人形了,再治下去,可能连个全尸都没有,我们别再让他遭罪了,就这样安静地送他走吧。”
他的倒戈令千金崩溃,一瞬间所有亲人都面目可憎。
“大哥,你怎么能这样呢!连你也不管爸爸了吗?”
“不是不管,是不想让他再受罪!”
“不行!不行!你们都不救爸爸,我来救!我不能没有爸爸!”
秀明想结束没完没了的争执,决定投票表决,让同意放弃治疗的人都举手,他和佳音、赛亮先后举起右手,景怡虽然没举,但已用言语表示他和他们站在同一梯队。
决定是否终结父亲的生命,这是多么惨酷的选择啊,美帆觉得这就好比在中美合作所里受刑,精神都被绞成了肉泥,她没有烈士的坚韧,立刻支持不住了,干呕着逃出门去。
千金满腔的怒火由此突破,恼怒叫骂:“她怎么动不动就吐啊,又没怀孕,她吐什么啊!”
景怡抱不住她,再使劲也许会折断她的胳膊,恨不得马上带她离开这个修罗场。
“家里人怎么成这样了,大哥大嫂你们不是最孝顺吗?为什么对爸爸见死不救?爸爸白疼你们了!”
楼梯间里回荡尖锐的哭叫,日常在此地徘徊的幽灵想必都被吓跑了。
大人们无可奈何,灿灿突然从入口处冲出来,他本想悄悄偷听,忍耐力被母亲生生碾碎了。
“妈妈冷静点行不行!发什么脾气啊,又不是只有您一个人难过,不止您爱外公,大舅大舅妈他们都爱,这里每个人想问题都比您成熟,拜托您别再耍小孩子脾气!?”
忠言逆耳,现在的千金如何听得进去,宛如赤壁的火,越烧越旺。
“臭小子这儿轮不到你说话!给我滚远点!”
灿灿扭头就走,景怡怕他赌气,问他去哪儿。
“妈妈太不懂事了,我要去陪着外公!”
小家伙跑回病房,握住多喜的手,这只手向来温暖厚实,手指手心积着厚实的茧子,有些磨人,可握住并不难受。眼下肿大了一倍,手背比馒头还高,手指也像棒槌,皮肤上的纹理都看不到了,鼓鼓的,一按一个坑。
灿灿伤心极了,他不是天真的英勇,还眼巴巴盼着爷爷能醒过来,他明白外公再也醒不了了,死亡已爬上他的脚踝。死的定义有好多种,他还不能分辨哪种正确,只知道那是条孤独的路,必须一个人静静地走。
他忍不住哭起来,这个心胸宽大的小男子汉,哭对他来说已经很陌生了,可这会儿除了哭他什么都不想做,外公就要离开他了,他给过他那么多疼爱,他没能好好回赠,只好用语言代替行动。
“外公,我们都爱您,您一定要坚强。”
外甥的话提醒了秀明,他的态度更果敢了。
“灿灿说得对,现在我们最该做的是陪在爸身边,胜利,你赶快投票。”
胜利的心神是湿透的棉纸贴在地上,最轻微的动作下也会四分五裂,摇头哭泣:“我不知道该怎么投,我弃权,可是大哥,三哥还没回来呢,您不问问他的意见?”
他和千金一样舍不得父亲,但理智告诉他追随姐姐是错误的,所以他搬出三哥当救兵,因为三哥和姐姐总是同心同德。
千金在他提点下找到盟友,气势再度强硬。
“对啊,贵和还没回来呢,他还没见着爸爸呢,他绝不会跟你们同流合污!”
她火速拨打手机,向孪生哥哥寻求支援。
此前二十分钟贵和到达呼市白塔机场,路上他就得知最近的航班票已售空,错过这班飞机就得等到下午才有直飞班机,转机的话也至少有两三个小时的延迟。他想到一个办法,去办理登机的柜台堵这趟航班的旅客,花高价求他们退票,自己再买票。
求了好几个人,总算得到一对小夫妻的同情,他们愿意让出机票,但贵和得同时买两个人的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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