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知道妈妈今天替她挨了班主任的骂,决定把干活儿当做对她的补偿,可心里到底意难平,进厨房后噘嘴抱怨:“妈妈您知道你哪点最过分吗?”
佳音眼睛只盯着绣布:“不合你心意的地方都过分,答对了吗?你这孩子最大的毛病就是自我主义。”
“自我主义的是您,您根本不尊重我,我做的事都不正经,目的都是为了玩儿,您怎么这么看不起我呢?”
“有那么多人看得起你,不缺我这一个,别废话了,快点帮我做事。”
她把针线盒推到女儿跟前,指挥她劳作,顺便传授一些刺绣技巧。
“这些线的颜色渐变都得搭配好,线身稍微刮得毛躁点,这样绣出来的动物才有毛茸茸的质感。多学着点,没听你爸说吗?身有一技不会挨饿,你又不爱读书,将来找不到工作兴许还能靠这个养活自个儿,比你学唱戏靠谱多了。”
一幅喜鹊报春图正在她指尖下诞生,构图优美,色泽鲜亮,几只喜鹊自在地徜徉在玉兰桃花梢头,情态各异活灵活现。
珍珠一边分线一边欣赏,问:“妈妈,您绣一件披肩能挣多少钱啊?”
“五十块。”
“五十块您还这么起劲,我看淘宝上的手工刺绣,像这样的一条披肩八、九百,利润至少七百多,黄芸阿姨才给您五十块,这不明摆着坑您吗?”
“别多嘴,好好干你的活儿就对了。”
佳音冷冷驱赶女儿,防止她窥破自己的秘密。
她哪里知道女儿在为她抱屈。
“妈妈您其实挺能干的,跟爸爸一样多才多艺,怎么就甘心把自己局限在家里呢?您就没梦想过施展才能,干一番大事业?”
佳音认真回答:“家庭幸福就是我最大的梦想,我现在做的一切就是在实现梦想。”
珍珠奇怪:“那算什么梦想。”
佳音白她一眼,看不惯她那眼高手低的轻狂样。
“怎么不算?梦想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妈妈的梦想就是这个,怎么,你瞧不起吗?”
“没有,不过您既然知道梦想不分高低贵贱,为什么老是贬低我的梦想呢?当越剧演员总比家庭妇女高级吧?”
“我不是贬低你的梦想,是笑你不切实际,那演员是谁都能当的?你又没有背景和过人的实力,少痴心妄想了。”
“说来说去您还是瞧不起我。”
珍珠抱怨着,脸阴得要下雨,父母对她的爱是失衡的,她沐浴在灿烂的阳光里,却没见过明媚的月华。
佳音也不能理解女儿的心思,她像活在桃花源里的空想家,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你就不能现实一点吗?和别的孩子一样,认真读书,争取考上大学,选个受欢迎的专业,毕业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踏踏实实过日子,这样父母也可以少操心。”
情知是白费口舌,她仍试图扭转女儿的观念,结果女儿的反应依然像《新闻联播》的内容一样正常。
“我是我,不是别的孩子,大家都走的路不见得就适合我。是,人烟少的路是比较难走,但风景也更美,我很自信我能另辟蹊径闯出一番天地,您不支持我也就算了,干嘛老泼我冷水?”
她这些话就是磁铁,总能吸引出佳音铁屑般的毛躁。
“你别光自信,就没想过失败以后怎么办?到时时间都耽误了,青春也没有了,再想重来就难了。”
女儿的毛躁是她的十几倍,青春期的意识是冰山上的雪莲,对一切世俗的价值观存在天然的排斥,又不愿孤芳自赏,极力想让大众见识自身的美丽。
“做任何事都有风险,假如怕失败就不敢尝试,那社会上的成功人士将会消失一半。妈妈您思想太老套了,这或许可以说成谨慎,但谨慎就是年轻人的绊脚石,我才十六岁,就算连续失败十年也才二十六岁。女人二十六岁就很老了吗?如果您赞同这观点,和物化女人的猥琐男有什么区别?我觉得女人就算到了六十六岁,只要心态好身体好依然可以像年轻人那样生活,知道二婶为什么那么有魅力?因为她永远保持一颗少女心,永远清新自然,不像你们这些平庸的大妈恶俗势利。我也想像她那样,活到妈妈这个年纪还能保持初心,做自己喜欢的事,而不是为了迎合某些人和事,消灭自己的个性,每天过着一成不变的单调日子,那样跟死了没多大区别。”
在佳音看来,这些都是中二病末期的症状,她深刻体会到绝症患者家属的焦虑。
“你这孩子从哪儿学了那么多歪理?做人太特立独行不好,会被人笑话的。”
珍珠坚信错的不是她,是那些俗人,坦然笑道:“那就让他们笑话好了,我活在自己的感受里,而不是别人的舌尖上。”
母女俩进入冷战,表面沉静,内心都盘算着如何用自身的意识形态渗透对方。
这时英勇走进来,他想吃冰淇淋,开冰箱时问珍珠:“姐姐你吃冰淇淋吗?”
“吃,给我拿一盒。”
“只有一盒了。”
“早上忘记让爸爸买了。”
珍珠有些郁闷,英勇已将那仅剩的一盒冰淇淋递到她手边。
“姐姐你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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