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下午他再去巡房,721病床空空如也,他忙到护士站询问,晏菲刚好在那儿,说那病人已经出院了。
景怡大惊:“为什么?谁给他办的出院手续?”
那病人的身体状况根本不符合出院条件,中断治疗就是找死。
晏菲蹙眉:“上午钱大夫来,跟病人说他已经欠费了,那病人听说三天就花了好几千,吓得不行,中午趁大伙儿不注意偷偷走掉了。”
又是钱小鹏,景怡肺叶臌胀,撑得胸口耿耿作痛。
“他病情严重,需要动手术,怎么能就这么出院呢?搞不好会胃穿孔危及生命,麻烦你去把他的病历拿来,我让他回来继续治疗。”
“可是他接下来的治疗费怎么办?”
“我已经帮他联系了一家慈善基金会,那边同意为他提供救助。”
晏菲高兴地翻出病历,看过后笑容凋谢了,景怡接过病历,见住址一栏只有街道名称,手机号码也少了一位,这个钱小鹏办事真是米汤洗头糊涂透顶。
他忍不住再次将糊涂虫召来训斥,钱小鹏的委屈如影随形。
“那天人太多,我一时听错了。”
“那地址是怎么回事?他总不会只念了半截吧?”
钱小鹏还没想出借口,景怡已展开批评。
“小钱,那病人随时可能胃穿孔,发作是要死人的,你明知道他没钱看病,为什么还去吓唬他逼他出院?”
“我没吓唬他,就是想让他结清欠下的医疗费,免得给医院造成损失,我以为他多少能找亲戚朋友凑一点,结果……”
钱小鹏停顿片刻,稍显懊悔又无不庆幸地说:“反正他都出院了,就是出事也赖不到咱们。”
这句话比狡辩更令景怡愤怒。
“你这是什么态度?病人不在医院出事就能置若罔闻吗?一个医生怎么能这样漠视他人的生命?这错误本来就是由你造成的,如果你当初细心点多考虑一下病人的经济情况,为他节省开支,他能在病情还没稳定的状态下出院吗?犯了错误不积极改正,还抱着推卸责任的目的继续把病人推向危险境地,你真的不配做医生。”
他最后的评价严厉过头了,钱小鹏的忍耐一溃千里。
“金大夫您太过分了,我哪点不配做医生了?就我所知全国至少一半的医生都是我这样的,您自己都说医生是服务性行业,我们像餐厅侍应生那样伺候好病人不就行了,他们想治病我就好好给他治,不想治要出院我也管不着。都像您这么要求,医生就不止是侍应生还是管家婆、老妈子,我干这行只图养家糊口,收入稳定,不想当圣人!”
景怡没想到这人会反过来指责他,认为他黑白不分。
“这么说你觉得你不负责任是应该的了?”
钱小鹏已失去弹性只剩逆反。
“我只能对病人的病情负责,其余有没有钱看病吃饭是他自己的事,金大夫,您干嘛老针对我呀,我在别的科室实习别的医生都没这样刁难过我,只有您对我这么苛刻,我究竟要怎么做您才满意?”
“我不是刁难你,是想让你成为一名好医生才对你严格要求,医生不是普通职业,我们在工作上的决定随时牵扯到病人的健康和生命,不能有半点马虎。”
“我觉得您对病人感情过甚了金大夫,您是难得一见的好医生,对谁都一副菩萨心肠,那是因为您没有经济压力!听说您家里很有钱,衣食住行都不愁,不用攒首付还房贷,也不用焦心孩子的学费、父母的养老,可其他人不同,很多医生都有沉重的生活负担,工作只是谋生的手段。我们没有那么多精力像您一样全身心地发扬人道主义精神,你不能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我们!”
“你认为我的观点不合情理?”
“没错,您的圣父光环太过头了,那种高高在上的说教很招人反感。就像上流阶层的人不能要求民工和自己具备同等素质,您这样的有钱人也不能要求我这个穷人和您一样高尚。”
他两次提到“有钱”,好像已掌握确凿证据,景怡狐疑:“谁告诉你我是有钱人?”
钱小鹏露出“仇富者”的傲慢和嘲讽:“上次特需病房有个病人说的,她说您家里是大地产商,您以前是申州富人圈里有名的公子哥,还叫我别到处张扬。您放心我没告诉其他同事,我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并不是您说的那么没素质。下个月我在消化科的实习就结束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您确实是位优秀的大夫,不过并没有学习的价值。”
他得胜似的扬长而去,自以为给景怡上了一堂哲理课。景怡确实受到不小的震撼,精神文明与物质文明挂钩,因为这点就能堂而皇之把经济上的劣势做为道德匮乏的理由?钱小鹏再穷也穷不过那个没钱治病的病人,同情弱者难道不是人类的生物本能吗?
行善绝非有钱人的专利,吝于怜悯的人才是真正的赤贫者,这年轻人抱着错误的想法,绝不可能成为好医生。
下午的工作中景怡悄悄抵抗郁闷,一个致郁的角色又出现了。他没空外出,请她到住院部的安全通道面谈。
“今天怎么不约我上天台了?”
Jennifer穿着名贵的白色羊毛大衣,胸前的钻石吊坠足有5克拉重,妆画得很浓,表明她此刻携带着比上次更强烈的攻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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