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结论是准确的,让他想起《资本论》里的一句话:“资本逐利性是指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得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
贪欲是张着血盆大口的蟒蛇,良心、感情不过是包裹鸡蛋的壳。
母亲一个人拿不定主意,要与父亲商议,让他耐心等消息。景怡束手,只好拿同样的话安抚灿灿,父子心照不宣地忍受煎熬,两天后父亲发来一条信息。
“景怡,这件事你先别管了,永继已经没救了,他自掘坟墓,报应已在眼前,最多不过一年就会应验。你好好保护家人,千万别再和金氏集团有任何关联。”
他的愚蠢妨碍了父母,现在没人能力挽狂澜,除非有鱼死网破的决心。于是一个比愤怒更糟心的感觉降临了,景怡看清了自身的自私和软弱,他设想过阻止金永继等人的代价,那结果令他畏惧,到头来和坏人一样,都败给了人性。
灰心丧气好似疯狗追着他狂咬数日,周末金永继差人来请,这几个保镖比上次那伙文明多了,没扒他衣服,用仪器扫描了一番,开车载他来到海边,再用小船送到海上的游艇。
金永继正在船舷上垂钓,阳光充足,挤掉了空气里的湿度,平整的海面仿佛空旷的晒场,海腥味很浓,那油腻的胖子活像一条悠闲的大乌贼,欢快地朝他眨着狡诈的小眼睛。
“景怡,快来快来。今天天气真不错,可惜这海里太脏,全是垃圾,钓了半天都没钓着一条鱼,看来以后不能来这边钓鱼了。”
景怡的表情和他正相反,比钢铁铸造的船身还坚硬,强烈的日照也无法为其升温。
“你找我干什么?”
“你别板着个脸嘛,过来坐下说话。”
金永继命人抬来软椅,招呼他过去,等他坐下后和颜悦色说:“景怡啊,金氏在清泉市东郊有一个高档楼盘,刚开售不久,目前一平米售价6700,我给你打个特殊折,按一平米4000的成本价算,那楼盘还有800多套未售房,你随便挑楼层和朝向,买他个一两百套。最多三个月,那儿的房价肯定翻一翻,你算算这一单你能赚多少?”
他窃笑数声,如同得意的偷鸡贼,伸手搭住堂弟肩膀:“清泉是三线城市,不像一线限购那么紧,这种好事以后做梦都找不到了。家里的亲戚我都没说,只给你开小灶,够意思了吧?”
景怡真想将他揣到海里去,声音更森寒了:“你想让我跟你们一起吃人血馒头?”
金永继有备而来,耐性比上次好了许多,和气劝谏:“景怡,别钻牛角尖了,这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你身在食物链顶端,为什么老想把自己伪装成素食者呢?是,当圣人的感觉是很好,尤其是你这种享尽荣华富贵的人,也只有做圣人才能满足虚荣心了。家里也没人拦着你不是吗?等你在清泉赚了钱,只管尽情地拿去做慈善,我也会大力支持你的,到时以集团的名义给大伯的慈善基金会捐款,我们去边远山区建希望小学,给读不起书,看不起病的穷人提供学费医疗费,让你做这些活动的代言人,保证把你打造成社会楷模,慈善先锋,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景怡的理智告诫他发火无用,无处安置的愤慨化作笑声酸涩了他的鼻腔。
“你们哄抬房价,会让多少人读不起书,看不起病?杀了人,用人肉做干料救济饥民,再拿慈善做罪恶的遮羞布,我真没见过比你们更无耻的人。”
金永继啧嘴,将吊钩使劲摔向海面:“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你就没想过我是在保护你?你真拆了我们的台,开元和嘉恒能放过你?我们好歹是亲戚,吓唬吓唬你就完事了,外人可不一样,你是没见识过资本家的手段,没摸过蛇就不信蛇是冷的。”
“用毒蛇还不足以形容你们的凶狠卑鄙,你们就是一群以人血为生的跳蚤,压榨平民,到处散播贪腐的病菌,国家反腐不该只把目光停在官场,你们这些拼命逐利的奸商才是腐败的根源。”
“哼,别忘了你也是跳蚤的同类,这么大义凛然,怎么不把财产都捐出去?我们拼死拼活才能吸到血,你呢?不劳而获,凭空就继承了上百亿的资产,那可是一座血库啊,你干嘛不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大圣人?”
这人精明地死抠景怡的弱点,让他做吞钩的鱼,好欣赏他徒劳的挣扎,见他不吭声,继续嘲讽:“难怪古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没有我们这些奸商大力贡献GDP,国家怎么能实现富强繁荣?要靠你们这种思想狭隘,光说不练的人,早就乱套了。”
景怡只想结束这屈辱和自责并存的心理折磨,质问:“你找我来就是为了给我补课?”
金永继笑了笑,收起刻毒,在脸上抹了一把温情的脂粉。
“我希望你清醒一点,别做损人不利己的事,你是金家的人,总不能数典忘宗破坏父辈的基业吧?听话,别轻举妄动,这事牵扯的人太多,往近了说有开元、嘉恒和清泉市的官员,往远了说,还有地产界的大佬们和各地求政绩的地方官。中央如今盯得很严,要是因为你瞎闹事,搞出什么新政策断了大伙儿的财路,我可保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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