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聪慧令他相形见绌,自责更深了。
“爸爸太蠢了,要是有你一半聪明也不会把事情搞砸。”
“不,这只能说明大伯太凶狠,对自己的亲人也不留底线,我现在更讨厌他了,他迟早会像二叔公那样完蛋。”
景怡又是一惊:“你知道你二叔公的事了?”
灿灿怕父亲责怪,装出憨笑:“上次跟您去常青公墓给那些陌生人扫墓,我问您那些人是怎么死的您不肯说,后来我自己上网调查,知道他们都是林田城中村的拆迁户,被二叔公派人放火烧死的。二叔公二婶婆的死和爷爷奶奶为什么会出家,我也全明白了,怪不得那天您要我给那些死人磕头,我们家确实做了缺德事,子孙后代都该忏悔。”
景怡摸摸他的头,儿子比他预期的更成熟,且是非明确,给他灰暗数日的心添了一笔亮色。
他心情好转,灿灿方敢提出担忧。
“爸爸,大伯现在干的事是不是比二叔公还缺德啊?会连累我们家吗?”
“不知道。”
“看他和二伯家的状况应该比我们家更有钱吧,都那么富有了,为什么还不知足啊。老鼠太贪吃都会撑死,他比老鼠还蠢吗?”
“等你再大一点就会知道,人的贪欲是没有止境的。”
“可就算买下整个地球也不能把它时刻攥在手里。”
“这话你从哪儿学来的?”
“自己琢磨的。”
儿子的智力似乎开拓出了新空间,景怡判断这必有诱因,问:“你怎么想到琢磨这些?”
灿灿正经道:“我以前没接触过穷人,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生活的,上次看到小舅家那两个小朋友才发现世上竟然有那么贫穷的人,可是小舅说他们还不算最惨的,最底层穷人的惨状我这辈子可能都看不到想不到。他还说我一生下来就是有钱人,而他两个弟弟从出生起注定受穷,虽然是同龄人,差距却那么大,问我公不公平,我说这问题只有佛祖能参透,我怎么可能知道答案。”
“但是你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对吗?”
“嗯,我没法解决这种不公平的现状,这不是我的错。但如果把这种不公平当成荣誉到处炫耀就很招人恨了。所以我决定以后绝不像大伯二伯家那样炫富,不以享乐为目的赚钱,这样大概就能戒除贪欲了。”
他自幼种下慧根,来日定成大器,景怡虔心称幸,伸手摩挲他的头顶。
“你现在就有这种觉悟比爸爸强多了,爷爷奶奶一定也会为你自豪的。”
灿灿的心智确实成长到了独立思考的高度,开始发现父亲的不足,对他某些做法持保留意见,眼下伺机发疑:“爸爸,您当初为什么不学经商呢?要是家里的公司归您管,大伯他们就不敢乱来了。”
“爸爸不是做生意的料,而且对行医救人更感兴趣。”
“您最多同时给十个病人治病,工作一辈子也顶多医治上万人,可是经商成功能帮助更多人,只是做到守诚信讲质量就会为广大消费者免除损失,贡献度比做医生大多了。”
景怡被他说得有些怯场,他的人生一直走在捷径上,如同尽情氪金的土豪玩家,不费脑筋地过关升级,没经历过泥泽坎坷和十字架的酷刑,却向往救世主的光环,说白了只是好龙的叶公。
他清楚自身弱点,却不想改变,这是成年人的普遍惰性,另外还具备一条天下父母普遍存在的缺点——将重生意愿寄托给儿女。
“你说得对,等你长大了,爸爸投资给你开公司,让你替我实现这个梦想。”
灿灿毫不犹豫拒绝:“不用您投资,我想靠自己。”
“你这么有自信?”
“这就跟打游戏一样,别人都喜欢改程序开外挂和金手指,我觉得那样没意思,靠自己的脑力通关才有成就感,这是天才与凡人的区别。”
“你还自诩天才了,就不能谦虚低调点儿?”
“珍珠姐姐说对事实过分谦虚等于虚伪,我在外面很低调,在您面前还是坦率一点吧。”
灿灿像一簇火苗,身下蕴藏着丰富的气田,驱散父亲心里的阴霾,景怡回家时已抖擞精神,筹划如何修复刚才因烦躁引起的纷争。
他们在家门口遇到慧欣,老太太是来找秀明的。
景怡还不想和大舅哥见面,借口写论文向老人道失陪,灿灿有心充当亲善大使,牵着慧欣的手来到秀明的卧室。
“大舅大舅妈,慧欣奶奶来了。”
“秀明,还在忙呢,我能不能耽误你五分钟。”
秀明忙请老人坐下,佳音去厨房泡茶,灿灿蹦跳到书桌前,挽住他的胳膊问:“大舅您在干什么?”
“大舅在对账单。”
两个工程的账目堆在一处,货物单据琐碎,人工计算方式繁琐,他这个学渣排开三个计算器也玩不转,脑袋都糊起一层锅巴。
灿灿看看账本,毅然请缨:“我来帮您。”
“你会吗?”
“就是简单的加减乘除嘛,我都会。”
“好吧,那就交给你了。”
秀明要接待客人,只当让他玩玩,慧欣含笑为灿灿担保:“这孩子聪明着呢,比大人还伶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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