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觉得医生在面对病人生死时做抉择很有压力,如今才知道同一情况下,既是医生又是病人家属,要做决定压力更大,其中牵扯太多长远的利害关系,一个失误就会结下仇怨,留下愧疚。
他正叹着气,钱小鹏来了,这小子这周天天去门诊大楼呆着,也不晓得有没有认真执行他布置的作业。
“金老师。我来向您汇报感想了。”
景怡先谈公事,问他:“你这周都在三位老教授的门诊观摩?”
“是。”
“他们的工作状况怎么样?”
“三位老教授非常忙碌,每天都会接诊上百个病号,几乎忙得没空上厕所。”
“那他们的工作态度又是什么样的?”
“态度非常好,从没跟病人发过火,背后也没抱怨过,有时那些病人啰嗦得我都烦躁了,他们仍然很和气。”
那三位教授是医院最德高望重的专家,医术高超医德高尚,当得起“仁心仁术”四字,院里的医生都拿他们当楷模,遇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辈就祭出这三座牌坊来,再狂妄的后生也会心悦诚服。
钱小鹏似乎已洗心革面,曾经飞扬跋扈的脸涂满惭色。
“金老师,是我错了,以前我认为医生只替病人看病就够了,但实际不是这样。”
“你有什么新发现?”
“比起病痛,最折磨病人的是对疾病的恐惧,医生在治病的同时要安抚他们的情绪,为他们消除恐惧。如果态度生硬,不好好解答病人的疑惑,病人就不能对医生建立起信任,更无法通过信任获得安全感。现在我总算能理解特鲁多的名言了,给病人安慰是医生最重要的职责。”
这句名言是: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
医学不仅是科学,还是人文学,“总是去安慰”的人文主义精神也不止医生适用。
景怡幡然惊醒,现在他能为岳父做的最行之有效的事就是给他安慰。
第26章 倾谈
多喜答应去住院, 但要再等几天。
“你们的大姑妈周末要回来,等我们姐弟团聚后再说看病的事。”
秀明怕耽误父亲的病情, 想让大姑妈提前回来, 被多喜制止。
“她早知道我生病的事,早想回来看我, 可是刚动完手术,还在康复期,上周刚能下床活动, 现在叫她提前来她肯定以为我情况不好,心里一急再出点事可怎么得了?今天已经星期一了,她星期天的飞机到,就五六天的功夫,不着急。”
大姐赛惜泰年初出车祸腰椎受伤, 伤情不断反复, 得知多喜患病的消息时她还在医院治病, 腰椎刚动完手术,不能乘坐远距离航班,忍到病情好转马上订了机票回国探亲, 多喜不想打乱大姐的计划,让她因为自己再出意外。
他执意如此, 家人只好由着他, 周一贵和搬回长乐镇,他一个光棍,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就能对付, 千金一家稍微麻烦些,花了两天时间,周三才能正式入住,赛亮家没动静,美帆周一来探望多喜,说丈夫正处理大案子,暂时脱不开身。
“他说忙完这几天就来看您,还让我把这张卡交给大哥,里面的钱应该足够您前期的治疗费。”
美帆诚惶诚恐地将银行卡放到茶几上,不敢直视公公的眼神,好像搞砸谈判的中间人。
天知道她昨晚是多么努力地劝说过丈夫,可赛亮依旧反对搬家。
“爸让我们合住是想在死之前多看看儿女,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他的病情了,接下来他要去住院,估计会长时间待在那儿,我们再搬回长乐镇也没有意义,只会给大哥大嫂添麻烦。”
这男人只用实用主义分析问题,情感价值都忽略不计,还固执得像块钢板,坦克也碾不碎。
多喜软的硬的都使遍了,再没力气主动出击,女儿和老三能回来,结果也算差强人意。
贵和在家歇了一晚,第二天接到出差任务,所里刚承接了内蒙一个小县城的县委办公大楼设计,他奉命去与甲方洽谈,周二晚上他下班时父亲还没睡,他赶忙去向他当面辞行。
“爸,我明天要去内蒙出差,可能要走三四天。”
出差地很偏僻,下了飞机还得做六七个小时的车,也就是说大半时间都在路上颠簸。
多喜算了算他回家时大姐差不多也到了,正好赶得上一家团聚,叮嘱他一路当心。
贵和点点头,坐到床边。
“爸,我想跟您商量个事。”
“什么事啊?”
多喜从枕头上爬起来,以为儿子要向他寻求帮助,心里很是期待,却听他说:
“您别让淑贞阿姨再给我找对象了行吗?我现在真不适合结婚,不是心野贪玩,是真没那个条件。本来不想跟您分析的,怕说了您也不懂。”
多喜不解:“你倒是说说看啊,爸跟你活在同一个国家同一座城市,又没有语言文化差异,还会听不懂你的话吗。”
贵和神色有些难堪,尬笑道:“您也知道我那房子很贵,背了很多房贷,现在婚姻法规定,婚前财产属于个人财产,离婚时配偶无权分割。”
“跟这有啥关系啊?”
“关系太大了,我那房子要是个全款房,找对象结婚,女方让我在房产证上加她的名,我可以心安理得拒绝。问题是我这是个贷款房,每个月还要还月供,人家姑娘嫁给我,和我共同生活,一家人能算两笔帐吗?房产证上要是不加她的名字就等于占人家便宜,我这心里过不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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