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着不说话,夏拂衣便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很安静,眸子黑沉沉的,在雨中也仿佛浸了水一般的湿润,乌黑睫毛上挂着的一滴水珠在这一抬眼之下滴落下来,消失在茫茫雨幕中,却又仿佛狠狠砸在了人的心脏里,发出清晰的啪嗒一声——
第1856章 【上邪】断掉的未来
“今天是拂烟的头七,”
那少女执着剑这样说道,
“普通人家里,人去世之后的第七天魂魄会最后一次回到人世间,去看看自己最亲的人,在自己生活过的地方走一遭。”
她的声音在淅沥沥的雨声里清冷而毫无感情,那双穿过雨幕看来的眼眸也如她的声音一般,看不出任何伤心或者难过的情绪,可就是那样的平静,落在人眼底却反而叫人更加难过和动容。
她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慕宁卿,轻声道,
“我们相依为命十多年,至少,让我单独送送她。”
这一声放轻的嗓音几乎带着微不可察的哀求。
慕宁卿微微瞪大眼睛,猛然缩紧的瞳孔里映出那一滴从少女眼眶里溢出的眼泪。
她依旧面无表情,也只流了这么一滴泪,却瞬间让少年溃不成军。
慕宁卿移开视线,忘记了门主的吩咐,脑子一片空白的开口,声音干巴巴的,
“那你去吧,小师傅。”
夏拂衣只微微点头,转身朝拂衣阁的方向去了——夏拂烟的冰棺就在拂衣阁的地下密室里。
慕宁卿又将视线颤巍巍的移回来。
他看着雨中那道纤细的背影,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不要太难过了,小师傅。”
夏拂衣脚步微顿,继续朝前走去。
而在少年看不到的地方,那双黑色的眼眸,已经无限的沉了下来。
像是黑色的深渊,在这天地间无声无息的翻卷起粘稠而狰狞的巨浪。
浪头直逼的方向,是位于剑阁山庄之下的玲珑阁。
·
她回到拂衣阁便关上了门,顺便也将一些监视的目光关在了门外。
地下室烛火幽暗冰冷,那具冰棺在火光里幽幽的发着亮。
夏拂衣一身湿漉漉的站在冰棺旁,将棺中的女孩子看了许久。
活着的夏拂烟其实是一个和她完全相反的人。
热情,善良,话唠,粘人,轻信,轻爱。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去,却从来没有害怕过夏拂衣的冷漠、寡言、警惕、拒人千里。
从一开始的疏离,夏拂衣逐渐习惯她的存在,习惯她的保护也习惯她的依赖,她们逐渐成为了双生般亲昵而默契的存在。
拂烟的爱情是无望的,拂衣从一开始就明白了。
但她不以为意,她想总有一天她会自己明白和放弃的,与此同时她已经在开始默默的存银子,早早的开始准备拂烟将来出家的嫁妆——拂烟总要嫁人的,她会亲自把关,给她选一个爱她的,对她好的人,然后时时照看着,若那男人敢欺负拂烟,她就去把他狠狠揍一顿,揍得她不敢不对拂烟好,把拂烟当作天,让拂烟一辈子都好好的过日子。
这是她曾设想和发愁过很多次的最好的未来,她的未来,也是拂烟的未来。
她不在乎会不会成亲会不会成家,只要拂烟在,拂烟就是她的家,哪怕在天机门当一辈子的阁主也没关系,她不在乎。
可这样的未来在看到这具尸体的那一刻全部破碎。
她辛辛苦苦存下来,已经堆满了好多箱子的金银珠宝,全都瞬间散作了灰,变成了废物。
她的姐姐,从小到大都爱着她保护她依赖她教训她的姐姐,已经没有未来了。
她也没有了。
第1857章 【上邪】你等着我
这一刻她好像又重新回到最初,一个身影单薄的小乞丐,站在这熙熙攘攘的乱世里,不知故乡,不知父母,那个曾经给她故乡和家的人死了,她便再也没人搭理。
曾经清晰而平凡的未来碎成泡沫,风一吹就散了。
她依旧和那个初识人间的小乞丐一样,不知何处是归乡。
·
夏拂衣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胸口,这七天时间里,那里痛的都快麻木了。
她未曾拥有过什么东西,因此也从未尝试失去。
却没想到,来人间的第一次失去便是这样的惨烈和彻底,像是被人抽去了一半的骨头和血液,她每天浑浑噩噩,脑子里都是拂烟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露出的每一次笑容。
而在那些音容笑貌里,唯有一个念头清晰的印在她的脑海——偿命。
这两个字混合着那天拂烟嘴角溢出的血,在她的脑海里出现得越来越鲜红和狰狞。
“拂烟……”
她轻轻叫她的名字,恍惚如梦呓,
“你等等我。”
她伸手触摸冰凉的棺盖,说,
“你等等我。”
随后她一步一步后退,至门口时豁然转身,握着剑飞快的上楼去了。
地下室的烛光渐渐熄灭,冰棺中的少女被擦干净的嘴角还保持着微微翘起的样子,像每一次鲜活的微笑。
·
夏拂衣没有出门,她一手推开卧室的窗户,巨大的雨幕笼罩了整个缥缈山,远近交错的山峦在水雾里模糊不清,昏沉的天色被绿叶遮挡,缝隙间露出被切割的灰色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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