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推新之政令并非不好,而是大好,只是时机不对。盼陛下听老臣一言,暂搁此令,先与民生息,与天下生息,饶天下些许时间。何妨待来日宇内海晏河清,万民安乐,富足温饱时,再推此令。”袁大夫是一腔为民之心。
哪怕谢籍并不喜欢这老头,袁大夫的话,他还是会听进去,并加以考虑:“袁卿此言我知了,容我细作思量。”
见天子肯纳谏,袁大夫也松了口气,此番下去市井小民倒还没太大感受,下衙官署的官吏却可以说是怨愤滔天。若不行安抚之策,只怕方才立起的家国,又要从根子上开始岌岌可危。
经几日思量,谢籍最终没有收回之前的政令,而是放缓的步调,最终说服他的不是袁大夫或其他人,而是邰爹的一声长叹和一句醉言:“这年景,官难当,吏难为,我衙下已有几员干吏欲辞,道是回家教书既心安定,亦是于世有益之事,且不必日日耽于应付上方。”
邰山雨心目中那个大英雄,大约是不会引得人怨天憎的,再有心肃纪整纲,也还是那句话——教人向上,不要过高,量其能从。能说出这句话的小青梅,若知此时此事,大约也会用和这句话同样的话来与他说。
嗯,邰山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她妈非要手把手教她化妆,作为一个审美异常星人,她断然拒绝了极其复杂的妆面,强烈要求从最简单最基础的学,于是有了这么一句话。
这会儿邰山雨可不知道她无声无息间,拯救了无数小官小吏于水火,她此刻正瞅着她妈,头疼得不得了:“九叔都让我慢慢思量了,妈为什么要逼我作决断?”
“不是妈要逼你作决断,是时间不等人,此时你不作决断,回头只会有更多人逼你作决断。虽你爹人面广人缘好,你妈我识得的人亦不少,但是山山,天上的神仙都做不到人人喜爱,况我和你爹不过过**凡胎。”邰夫人是掐着时机来的,给闺女考虑的时间足够长,也恰好是此时,不管闺女拒绝还是接受,他们为人父母者,都能为她拒绝,为她施力。
邰山雨大概能明白邰夫人指的时间不等人是什么意思,她想了想,又仔细问了一遍自己的内心,始终确信,她纵使有那么一点心动,这点心动不足以促使她自己主动往那深深宫禁里跳下去:“我不要,妈,我还是更希望那是一个可以陪我万水千山结伴而行的人,可以大多时候都随心所欲生活的姻缘。”
虽然话说出口,邰山雨自己都觉得挺对不住谢籍,但骨子里的趋利避害之心让她仍然作出了对自己未来的人生更加有利的选择,至少对她来说这选择是有利的。
“既然山山这么说了,妈和你爹就知道该怎么帮你了。”这么一长段时间,谢籍都没能打动邰山雨,足见,自家闺女心中怕是真没有当今天子。
实话说,拒绝起来,不比送女儿好端端上青云难多少。这世上,朋友再肯帮忙,也需得招呼一声,请一请谢一谢。讨厌你的人想拆你台拖你后腿,既不用招呼也不用请,使点手段,便会欣然而往。
谢籍是这边才作出缓步推行政令的决断,那边又被人逼上来要早定中宫,早立皇后,以安民心。缓行政令之事,说实话,已经让谢籍很恼火,要不是不想当昏君,不想搞得下衙官署声怨沸腾,不想让小青梅以后看都不爱多看他一眼,他不会收回之前的决断,本来嘛,天子政令既出,只有万方从教,断没有万方不从教,使得天子不得不收回政令的道理。
“滚出去。”这是谢籍登基之后,第一回怒意大张,整个朝堂瞬间阴云满布,双目之中千万雷霆如有实质,皆已随怒意滔滔劈下。
一直以来,谢籍都是个广开言路,纳谏如流的形象,且施政施策多半有商有量,虽然有时候主意也拧,但好好劝劝,还是能圆得了场的。哪知道为立后一事上表,会招来天子一怒。
事实上,上表就上表,立后的奏表,谢籍已经不知收了多少,不怕再多十本八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奏表上写什么“早立中宫,远女祸,亲贤淑”,这不等于是骂小青梅么。
任谁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都没事,但是,骂小青梅不行,绝对不能容忍。
第二十一章 绝如此刻,断无更改
朝堂上,连几次朝会气氛都不大好,品阶高的官员自是什么都见过还稳得住,品阶低一些年纪轻一些的,阅历总少点,心中难免惴惴惶惶。这般光景,朝堂上压着,自然也会弥漫到朝堂外去,官员们回了自家官署,不免要琢磨,那向名上表的官员到底为什么提起这茬来。
邰爹人面广,人缘好,甭管群众基础还是在同僚间,那都是硬杠杠的。这么一琢磨,必是邰家的闺女碍了谁家闺女的道儿,毕竟这眼看着,天子一心一意,小姑娘家矜持一年半载,日后多半能成。
这倘嫁进宫中,必是独宠之势,啧,这里边儿水可就深喽。
对外边的言语,邰爹一概不管,只盯着自家闺女问:“眼下势已初成,山山,你可想好了,趁现在还在两可之中,再寻思寻思,别等日后再来悔今日没细细思量。”
“心阔沧海平,身安人世静。”
邰爹闻言笑开怀,忍不住伸手点点自家闺女:“倒是会卖乖,拿为父的话来糊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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