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又宁缓步来到萧沅身后,几番挣扎后方启嗓:“萧沅,你当真不随我一起回皇京吗?”
萧沅闻声转过身,面上并无太多情绪,只是目光晦暗地望了她几眼。
“皇京对我而言已太陌生,我已习惯边关的生活,况且,像我这样心无定性的人,待在这儿才是最好的归处。”
“萧沅……”
“小姐这一去,怕是此生再也见不到面了。”萧沅自往下说道:“可今后我已无法在一旁守着,你得自珍重。”
南又宁已满眼是泪,道:“这些年来如果没有你,我肯定已死在边关,萧沅,谢谢你,我们南家欠你们萧家太多了。”
“我爹是南家的家仆,而我自幼便是在南家的庇荫下长大的,若不是南大人送我去南方学拳,又供我读书识字,只怕我只能当个平庸之辈,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陪小姐来边关闯荡。”
萧沅性情素来开朗磊落,一席话说来甚是平静,并无太多感伤之情。
“萧沅,南家欠你的,远比南家给过你的还要多,你并没有亏欠南家。”南又宁泪眼笑道。
萧沅目光复杂地深望着她,片刻不出声,而后才缓缓上前,伸出手将她轻轻抱住。
南又宁先是一怔,尚未回过甚来,那双轻揽抱住她的手臂已松开,再眨眼定下神时,萧沅已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
“小姐要好好的活着。”萧沅如是说道,并且面上带笑。
南又宁泪眼汪汪,只是止不住的点着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么多年来,她竟然从未发觉萧沅对她的感情……她一直天真的以为,萧沅是出于对南家的忠义,以及为了守住对他父亲死前的承诺,方会这般义无反顾的护着她,原来事情从来就不是她设想的那样。
“萧沅,我走了以后,你得好好替自己设想,年纪也不小了,赶紧找个好姑娘定下来,身边有个人能照料你,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萧沅仅仅只是笑着,并未应声,而后抬起眼,顺着她身后望去。
南又宁怔了怔,随即转身回望。
西院月洞门下,一道醒目的玄黑色高大人影伫立在那儿,一双炯炯有神的凤目,凝睇着这方。
萧沅垂下眼,抱拳行礼。
见此状,南又宁只得低声道了句保重,便转开身朝月洞门方向步去。
萧沅悄然抬起眼,目送着南又宁离去的背影,嘴角一扬,笑中透着一丝苍凉。
今此一别,她将成为西凉王朝的皇后,而他,也不过是边关泗州的一个小小县尉,今生只怕是再也见不上面了。
浩瀚无垠的沙漠荒地,遍布满目的山石岩道,几辆马车在便衣卫军的护送之下,缓缓起程。
一路上未曾多作停留,一行人低调赶路,自西凉的最南边往回走,途中路经过数个县城,那些知县得获密报,全都便衣相迎,并加派人手护驾,因而这一路上他们可说是平安顺遂。
此次易承歆便衣出巡边关的事,朝里并无太多人知情,临行之前易承歆以龙体微恙的借口,宣布暂且不早朝,朝中政务由内阁大臣一同商议,大事且按下,小事则由六部各自处置,事后上奏禀报即可。
南又宁一路以男装示人,紧随在易承歆身旁,那些官员虽好奇她的身份,却也无人胆敢在皇帝爷面前问出口。
半山腰上,—株巨大参天的龙柏树下,南又宁一袭淡蓝长袍,梳着男髻,端坐于以朽木雕成的长凳上,眺望位在山腰下的庄严佛寺。
林荫小径上,易承歆与怀恩寺的高僧一边聊着佛义,一边拾步而上,来到半山腰上时,高僧见南又宁端坐于树下,便念了声佛号颔首离去。
易承歆望着不知想些什么,一脸怔然出神的南又宁,就连他在她身侧落坐,她仍是恍然未觉。
大手握住搁在腿上的小手,他低垂凤眸,望着她粗糙且布滋伤疤的手,胸中不禁发闷。
这些年来她虽然躲过流放边关的厄运,可待在泗州那样贫乏的边城,她过的日子可一点也不轻松,况且她又不能让旁人得知她是女儿身,因此举凡生活起居,样样都得自己动手。
过去她是名门之后,事事有人帮着打理照应,她何曾为那些琐碎杂事烦忧过?可一场抄家之福,让她沦落为罪犯,更被迫得三餐温饱而忙活儿,可以想见,这些年来她过得有多么辛苦与劳累。
易承歆心口一疼,越发攥紧了掌里的小手,南又宁这才回过神,撤眸望去,对上他满是疼惜的目光。
南又宁微微一笑,道:“陛下能不能别再用那样的眼神瞅着微臣。”
她还是改不了过去的自称,总习惯以朝臣身份自居,而他也就这么放任,并未出言纠正。事实上,打从两人重逢以来,无论她做了多少逾矩之举,他从未抬出皇帝的身份来命令她,甚至是威胁或逼迫。
他对她的宽容,那已不是宽容,而是纵容,他这分明是在纵容她予取予求。
“我都用什么眼神吓了?”易承歆明知故问。
“好像我是个弃儿似的,一身愁苦很惹人同情。”她轻笑,眼底却泛着不自知的忧愁。
他看在眼底,疼在心底,却也明白,过去那些年,她颠沛流离,过着担心受怕的藏匿日子,只怕是让她养成了未至先愁的敏锐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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