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娃儿:“娘, 我明天还能去吗?那我明天能自己高兴去吗?还要带锄头吗?”
她说着忽然想起来,停在原地道:“啊!我的锄头!落在衙门了!”
其余人也叽叽喳喳地表示,东西都忘带了。
她说着要返身回去拿,被旁边的妇人拽住。
女孩儿仰起头问:“怎么了娘?”
那妇人尴尬道:“别去了。回家。那东西没什么,不拿了。”
这些孩子还是第一次上学堂,被打岔了也不在意,笑呵呵地评价道:
“林先生人和善,方先生太凶了。我还是更喜欢林先生。”
“可是方先生说话才管用诶。他说给吃我们才能吃。”
“哇!真的吗?”
很凶的方拭非此时正在院子外边指挥着人端过笔墨,唰唰往墙上书写。
——寓中学堂。
众人路过,驻足旁观。
学堂?何山县要有衙门承办的学堂了?
以前有过的,后来因为去的人太少,就关了。识字的书本实在太贵,学堂请的又都是些老学究,为人刻板,不苟言笑,教书从来都是照本宣科,压根没多少文化。孩子大多静不下心,所以不爱念书。有钱的就把孩子送到外边求学了,没钱的干脆也不强逼。教不出名堂,后来就慢慢废弃了。
方拭非沾墨继续写道:
任教先生
——户部重臣叶先生
——进士头名方先生
——历览天下林先生
——及诸精兵侍卫
她的字大开大合,很快一面墙就写不下了。
有人去搬来几块破木板,拼在一起,摆到旁边。方拭非蹲下身继续写。
——衙门收废弃桌椅,收废弃书册,招教书先生。
寒碜,太寒碜了。
路人也不由咋舌。
纵然他们没念过多少书,不懂品析,也知道这字好看。写在破败褪色的墙面上,怎么看怎么违和。
方拭非拍拍手满意走开。
牌匾,那是没有的。
衙门到现在还没开始重征说服,总不能一直要他们几人自掏腰包。
何况,百姓理解不了衙门含蓄的包容,要一面哭穷,一面做事,才能叫他们知道自己的好来。天底下总归还是没有自觉的人偏多。
这学堂的名字写上去了,众人跃跃欲试,想将孩子送过来的,可是又有些不敢。
进士科头名!户部重臣!朝廷使君!得要多少束修才够?外边那些知名书院,能有他们好?
王猛没想这么多。他心底深深觉得方拭非是个大好人。
一看得到消息,第二日大早,便抱了自己七岁的孩子过来。在门口问道:“能来学堂吗?”
方拭非大手一挥:“进去!”
王猛欣喜若狂:“诶!那这束修……”
“束修嘛,这么小的孩子就不用了。”方拭非说,“现在不是正经讲课,学堂里也有点挤,等以后衙门有钱了,添些桌椅,再多请几个夫子,给孩子启蒙。”
王猛听得眼含热泪,心中激荡,说不出多余的话来:“使君……多谢使君!”
他把孩子放进去,同方拭非在门口站着聊天。
方拭非问:“你是做什么营生的?”
王猛说:“小人如今是名木匠。父亲是造床的,祖上还留了个船厂下来,不过如今不行了。”
“嗯?!”方拭非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船厂,那你现在还会造船吗?”
“会!”他说着顿了下,“哦,倒也没做过,不过,以前巧匠留下的图纸,如今都在我手上。我幼时也跟我父亲学过一点,大多的部件我都会造。”
他说:“何山县这地方就是离不开船,大半人都有些造船的手艺。您看运河上商船是不能开,可要再往东面去,那些捕鱼的渔船,总归还是要自己造的。我父亲的船厂还留下几艘建到一半的大船,这几年我修修补补,也勉强补到了七八成。”
方拭非说:“那你接着造。要是能行,不失良机嘛。”
“诶!”王猛应得尤为欢快,半晌又道:“可朝廷如今的水路不对民公开啊。”
方拭非两手环胸,意味深长说:“你也说了,是如今嘛。天下间风云变化,开不开也不过是陛下一句话的事。”
她与王猛说了几句,跑回衙门,去找叶书良。
对方还是在翻阅书册。衙门堆积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留下一笔烂账,无从查起。朝廷发下来的补贴跟饷银,一时都不知道该先补哪里的空缺,简直叫人头疼。
方拭非处理冥思教的事情,看着已经颇见成效。他行事老练,由他主导完全不成问题。顾泽长又不喜欢看这些繁杂的书册和账册,只能自己先把公务该处理了。
已经看了大半,再过不久应该就能理清。
但他在看这些书的时候,心情也非常不愉快。
方拭非坐到他的对面,搭话道:“叶郎中,何山县这边,以前船厂不少吧?”
叶书良过了半刻才应说:“是,他们这里的舟船技巧确实不错,运河下端也离何山县不远。现如今,朝廷在用的船只,大多也是在这几州附近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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