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僧在众人簇拥下,从后方的大殿走出来。
他耳垂宽大,眼睛微眯,看着在五十岁以上。容貌颇俱憨态,但身形偏瘦。
现场信众越加狂热,方拭非捂住耳朵,觉得快被身边的人喊聋了。
他抬手一撑,示意众人安静。
慧通大师道:“何山县诸事,我已听慧恩提及,叫施主们委屈,实在惭愧。”
“冥思教创立之初,是我幸有佛缘,夜里入梦,得菩萨传道。想引信众修身律己,免除灾厄,在人世间清白度日,为来世修得福祉。不想,竟有人趁我闭关期间,假借冥思教的名义,煽动民情,挑衅县衙,实在有辱我佛门圣地。”慧通低下头,沉声道:“冥思教治下不严,是我之过,今日便将祸首抓出,给众人一个交代,大家也请起身吧。”
他抬手一挥,后面小和尚压出四五个人来。其中三人方拭非很熟,正是先前与她斗嘴的几位。都被堵住了嘴,衣衫凌乱,脸颊还有被鞭笞过的痕迹,但并不严重。
从他挣扎的力道来看,这人还挺强壮,并未受到多少苛责。
方拭非左右扫了好几遍,都没看见慧恩的身影。
真是奇了。
她抬手喊道:“这是要擅用私刑了?”
慧通大师越过人群看向她,说道:“清理门户罢了。”
“朝廷都不敢当众杀人。”方拭非说,“你要说你不是大秦人,今日你想杀谁我都不管。”
慧通笑道:“施主说笑了。老衲怎会当众杀人?不过是要众人看清楚,此二人今后,再非我冥思教教徒,我冥思教也不会庇佑,受二人挑唆,而遭受损失的,可来我冥思教寻求补偿。”
众人高呼。
慧通大师:“阿弥陀佛。浊浊凡世,愿能独善其身。”
林行远怒道:“钱能赔得了,难道命也能赔吗?他说这样的话,也不怕天打雷劈!”
方拭非抬手一挥,示意他不要冲动。这左右前后,可都是虎视眈眈的敌方信众,哪能起冲突。
方拭非说:“走吧。”
林行远:“这就走了?”
方拭非做着口型夸张道:“看着不想吐吗?何必这样为难自己?”
林行远竟然无法辩驳。跟在她身后出了人群。
数人回到衙门,准备去找叶书良汇报,就在门口见到了王猛。他应该是有事来找方拭非,又不想进衙门,所以站在拐角处等着。
王猛一身湿润,像是被水泼过,他手里拿着一块粗布,木然地擦着。方拭非跟他说话的时候,他还在看街道尽头。
方拭非让他们先进行,在他耳边用力一喊:“这位大哥!”
王猛浑身一抖回神,问道:“那边是怎么了?我来的路上听说慧通大师出关了?什么彩霞漫天,灵鸟盘旋,星辰升起,说得跟活佛出世一样。”
方拭非说:“是。他们是这样传的。不知道后面要说什么,但看着是很厉害。”
“啊……”王猛深深忧愁,“他又出关了。那冥思教现在岂非气焰更盛。”
方拭非说:“是,城里冥思教的信众,普通人如今不敢随便去触霉头,你说话也小心点吧,出了事记得找人来衙门求救。”
王猛喃喃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方拭非真想回他一句你说得对!
王猛抬起头说:“希望先前的百姓别被他们记恨遭了报应。使君,这事您一定要管到底啊!”
方拭非:“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吧?有事吗?”
王猛想起大事来:“哦,小人来是想跟使君说一声。前段时间,您叫我造船,可我太久没关注过了,就抽空去海边看了一眼,想瞧瞧别人的船。结果就发现,这海里不大对劲。”
方拭非想到叶书良说的飓风,忙道:“怎么说?”
王猛说:“我父亲常年造船,以前也经常跟人出海,所以对气象颇有经验。他是这样教我认的。你看这两日,是不是早晚彩霞灿烂?”
方拭非:“这不正有吗?”
这边时间流逝,彩霞已经暗下去了。这最近这两天的彩霞的确是红艳似火,漫天通红。
王猛:“还有海面远处的云朵,散乱如丝,从海面上,像扇子一样往这边散来。”
方拭非思忖道:“嗯……”
《岭表录》中记载:“南海夏秋之间,有晕如虹,谓之飓母,必有飓风。”
王猛:“我同附近的渔民聊了会儿,他们说最近海里的鱼,在不断往浅滩上涌。他们多年打鱼,见过不少风浪,都说多半是要来飓风了,今日不敢出船。收拾了东西呆在家里。”
“海边?”方拭非说,“在哪个地方?我要去看看。”
王猛便给她指路,说道:“使君,您要去的话,一定要白天去,站的远一点。那浪要扑起来,真是躲不开。一不小心就容易让它卷进去了。”
方拭非点头:“好。”
叶书良在里面已经听林行远叙述了事情,他忧愁道:“真是糟糕。”
顾泽长问:“有多糟糕?他们不是历来喜欢这样装神弄鬼,弄虚作假吗?这次莫非不是穷途末路,才故技重施?一个慧通出关,能这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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