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提心吊胆,惴惴不安数日,更可怕的是,昨日就收到御史进城的消息。
太快了,哪有这么快的?朝廷办案从来都是磨磨蹭蹭,都跟打了鸡血一样的飞窜速度是怎么回事?
他故意怠慢了半日,装作自己不知道,想试试对方的来意和态度。结果顾琰等人就安然在驿站住下了,第二天来了这家布庄。顺势请人过来迎接了。
衙役道:“驿站多有不便,不符使君身份。县令已经清扫出干净的院子,请使君入住。”
顾琰扯扯嘴角,哼了一声。
方拭非:“……”
顾侍郎您今天喉咙是哑了吗?
衙役茫然,也是看向方拭非。
方拭非:“监察御史的意思是,不必。他在驿站已经住习惯了。”
那衙役道:“不是昨日才到的驿站吗?怎么会住习惯了呢?”
方拭非:“那你不也是今日才来找我们的吗?”
衙役:“实在是怠慢。请使君赎罪。县令昨日公务繁忙,得到使君来此的消息,已经是晚上了。他念及使君舟车劳顿,担心打搅几位休息,便没有去请。今日早上大早叫我等去驿站等后,未曾想又扑了个好。还好在这里找到了。”
顾琰哪会听他们在这里说废话?直接站起来往外走去。
方拭非又和那衙役说了两句,也烦了,不再客套,直言道:“说了不必就是不必,你就这样回去告诉你们县令。看完再送回来。这几本账册我们先拿走了,要是有判官来找,就告诉他们,去驿站找我们。”
然后快步去追顾琰。
几人回到驿站,从里面开始拿出账簿翻开。
然而这账面做得干干净净,很难找出纰漏。货物都是正规购进的,价钱也记得偏高,就显得这布庄盈利不多,而铺中定价正常。
顾琰只扫了两眼,就丢下册子道:“不是。明面上看起来,这家布庄,和那骗人的商户没有关系。”
名姓不同,来历无关。交易除了少量的买卖以后,没有其他的关联。
至于更深层的关系,就需要到县衙那边查看。
方拭非说:“我不信。”
顾琰皱眉:“我自然也不信。这跟你信不信有何关系?”
原本就不大指望,能从简单的账册中看出。
每每事件刚开始的时候,都会有这样的状况,好像进入了死胡同,需要另辟蹊径。
方拭非想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起码证明对方账目作假一类,可他们初来乍到,于行情并不了解,没有县令与刺史配合,实在很难着手。
方拭非脑子里正滚歪主意,外头说有人求见。
侍卫将人带上来,方拭非一眼认出,这不就是在琳琅对面做事的那个小姑娘吗?今早还给他们让了一张桌子。
方拭非道:“妹妹,你来这里做什么?”
小姑娘直接噗通跪了下去,磕头道:“民女苏叶,宣州人士。”
方拭非:“你哪里人士?”
“宣州人士。”
“太远了吧?你是远嫁至此吗?”
“不!民女是一路走到荆州的。”
方拭非震惊了。
常州在江南西道,荆州在山南东道。这中间隔着山水重重,路途迢迢,她看着也只有十六七岁,孤身女子,怎么会有这样的胆子?
不过,宣州与洪州相隔并不远,前几年也受了旱灾波及。
苏叶道:“今日官爷在布庄的事情,民女都看见了。官爷是特意从京城来查琳琅布庄的吗?”
方拭非心道妹妹你想多了,朝廷官员任命,不像你想得那么闲。
顾琰却故意说:“对。”
苏叶激动,又是一磕首道:“请使君为我辩正诬枉!”
一句出口。泪如泉涌。
顾琰对她印象还不错,让她起来阐述:“你说罢。”
苏叶用手臂粗狂地擦了擦眼泪,说道:“家父本为宣州商贾,家中历代经商,小有名望。有商铺二十余家,宅子十来间,也算是宣州富贵人士。四年前,宣州来了一位马姓商户……”
方拭非听她说了个开头,后面的内容都能脑补出来了。肯定是一样一样的。
果不其然,苏叶继续说道:“当初,此人是由宣州太守牵线作保,介绍成中各大商户往来认识。我大哥想与太守交好,以为太守与那商户有些不可说的亲切关系,便主动与他们交涉。随后发现马氏为人爽朗,且所带货物优质。他一心想要出人头地,一举成名,又阅历过浅,便瞒着父亲,与那马氏签了高额的交易文契。哪想,他们根本是群骗子!”
“祸不单行。彼时江南突发旱情,我父并不知情,捐献了大半银两以赈灾民。加之铺中生意萧条,受此打击,家中祖业一夜崩坏!”苏叶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父前去找县令辩正,可官爷对方不予理会。我父不依不饶,最终被抓走关入牢中,半月后无故病死,只剩下一具尸首。家母悲伤过度,自缢而亡。家兄惭愧万分,无颜苟活,跟着投湖自尽。其余叔伯表亲,皆与我划清关系,苏家如今只剩我一人。”
苏叶说:“我苏家从来行善,本分做人,缘何会落于今日?究其根本,是,杀我父兄者,非马氏商户也,我兄长愚昧蠢钝,有不可推卸之责,然他有如杀人之兵器,亦难逃干系。民女心中冤恨难平。我如今茕茕独立,孑然一身,已无所畏惧。唯父兄冤仇,难以坦然。然民女身单力薄,人微言轻,请使君替使君替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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