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贵姓杜。”
大家蹙着眉头思索起来,可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县里哪个大官家是姓杜的。
县里就这么点大,那几个官宦大族,大家都耳熟能详的;即便是新考上进士或同进士的新贵人家,这些学子们也都十分清楚,毕竟每年或隔上几年才有一两个。
可这些人里,还真没有哪家是姓杜的。
这时,章鸿文带着一个三十来岁穿短褐的男子进来了,一进门就指着杜锦宁对那人道:“蒋斋夫,这就是杜锦宁。”
那人就朝杜锦宁拱了拱手,笑道:“对不住,杜小郎君,我并没有接到通知要为乙班增添桌椅。小郎君不如去找先生们问问,看看是不是他们忘记交待了。只要有交待,在下即刻为小郎君搬来桌椅。”
教舍里如今已有大半人到了。听得这话,大家都望向杜锦宁,目光微妙。如果杜锦宁是官宦之后,书院管这块的先生可不会这么轻慢,连桌椅都没给杜锦宁备好。
杜锦宁轻挑了一下眉头,点头道:“行,我去问问。”
她站了起来,便打算去找关乐和。
过年前,关乐和特意交待她到了十六日开学这日,直接到乙班上课即可,他已经跟下面的先生交待过了。因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杜锦宁知道关乐和比较繁忙,便也没有去他那里问安,而是直接到了班上。
却不想还是出了这样的事。
第188章 论尊卑之道
杜锦宁快走到门口时,迎面从外面进来了一个青年男子,这个大概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很瘦,瘦得跟竹竿似的,且表情阴郁,目光冷淡,满满的嘴唇紧抿着,一看就是那种很不好相与之人。
见得他来,教舍里的学子都站了起来,朝青年躬身行礼:“严先生。”
看到杜锦宁,严岑在门口处停了下来,上下打量了杜锦宁几眼,开口问道:“你就是杜锦宁?”声音并不像一般男子那般雄浑,反而带了一点女声的尖细。
杜锦宁抬眸看了他脖子一眼,见他脖子上有个喉结大大凸起,便移开了目光,学着其他学子的样子躬身行礼:“杜锦宁见过严先生。”
严岑没有叫起,冷声道:“我教授的班级不收不从正道考进来的学子,你回去吧。”
教舍里顿时一片寂静,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杜锦宁,同情有之,不屑有之,事不关已的淡漠也有之;但更多的则闪着有热闹可看的兴奋的光芒。
杜锦宁抬眸看望严岑。
虽呆在关乐和身边没多久,但对于书院的一些情况,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这个书院是由几方势力一起筹资而建的。关乐和虽做了山长,但书院里并不是只有一种声音。尤其这几年,因为书院的名声渐好,来求学的人越来越多,为了为自己家族收罗人才,培养势力,几方势力不停角逐,想要从关乐和手里夺下山长之位。只不过袁修竹一直力挺关乐和,这才把这些不同的声音给压下去。
但背地里,总有人是不买关乐和的账的。只看前有梁先宽,后有今天的严岑,就知道了。
说白了,眼前的严岑,针对的不是她杜锦宁,而是关乐和。
她现在要是退缩了,关乐和就得被人所嘲笑,笑他眼瞎,收了那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怂包弟子。而“不从正道”几个字,也会成为他们攻讦关乐和的有力借口。
所以,即便会给全书院先生留下“狂放不羁”的印象,这场仗,她依然得打,不能有丝毫退缩。
她站直身体,微微一笑;“敢问先生,何为正道?莫不是山长考核过的学子入学不叫正道,严先生考核过的学子入学才叫正道不成?严先生一介普通先生,竟然如此直接轻视否定山长的决定,所以学子还想请教先生,‘礼逾其制,则尊卑乖;乐失其序,则亲疏乱’,这句话又作何解?”
严岑望着杜锦宁,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他之所以这样为难杜锦宁,是因为早就查清楚了杜锦宁的身份地位,这就是一个乡下穷小子,连私塾都没有上过,只是因为记忆力卓绝,才被关乐和收为亲传弟子。
像这样没见过世面的人,只要他表情森冷地看他一眼,再说上两句为难的话,他必会被吓破胆子,畏缩战粟,怯怯而退。如此一来,关乐和私收没有真才实学的学子入书院、不从正道的名声也就坐实了。他们以此为借口攻讦一阵,没准就能把关乐和从山长的位置上给拉下来。
他完全没想到这个只到他胸口这么高的一个小孩子,竟然有这样的胆子,面对他的为难,毫不慌张与怯懦,挺直了腰杆,从从容容地回击了他一番,还说得有理有据,叫他辩驳不得。
怎么辩驳?君是尊,臣是卑;父是尊,子是卑;在一间书院里,自然是山长为尊,先生为卑。他否定山长的决定,那就是忘记了尊卑,不记得自己的身份。这个道理,说到哪里都是他错。
教舍里面和被堵在外面的学子都惊呆了。
他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也就十岁出头的小孩儿,竟然敢直视冷面阎王——因为严岑正好姓严,严与阎同音,又整日冷着一张脸,对学子十分严厉,动辄重罚,所以学子们就私底下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外号——还把冷面阎王怼得哑口无言,这简直是太厉害了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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