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锦宁其实并不累,更没到走不动路的地步。她现在每天早上打几趟拳,身体较以前强壮许多。再加上吃得好睡得好,除了坐了三天身体有些发僵,并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不过她还是由姚书棋扶着,上了汪福来的马车。
“少爷,去哪儿”姚书棋问道。
杜锦宁想了想,道“回小院吧。”
临近院试前,齐伯昆也来了府城,住进了齐府。虽说他对杜锦宁也很好,一直让她安心地住着,但杜锦宁还是觉得再没有原先那般自在。
现如今她只想回去洗个澡,再好好睡一觉,不想去齐府应酬。
再者,过几天还要覆试呢,搬来搬去的也是麻烦。
有姚书棋在,一切都井井有条的。小院里早已烧了热水,做了饭菜,等着杜锦宁回来了。
虽说现在汪福来与江北都同住在这个院子里,但杜锦宁习惯了装男人,倒也没感觉特别不方便。她让江北把热水提到自己房间,拴上门躲在屏风后面,好好地泡了一个澡洗了个头,出来后将脏衣服交给厨娘,吃了饭倒头就睡。
贡院那边,此时正紧张地忙碌着。把试卷一一弥封好后,试卷便被官兵运送到了誊录所,由一批人进行誊录,这是防止阅卷官认出某些笔迹舞弊,同时也直接黜落一部分脏污的试卷。誊录好后,原试卷封存,誊写好的试卷则转到了受卷所,交到了阅卷官手上。
阅卷的自然不止陆九渊一个人,还有他带来的两位好友。三人先初阅,黜落一部分水平不高的试卷,选出文墨流畅、言之有物,据有一定水准的文章,再交叉审阅。
这一届院试最终录取名额是五十人,第一场考试便是五十人的倍数,即取一百人。一千取一百,有九成的试卷要黜落。因此他们也是采取快速阅卷法,直接看第一篇文章,第一篇文章入不了眼的,后面不用再看,直接扔进落卷堆里。
三人阅一千份试卷,分到手上的就只有三百份。每份只看一题,再加上三人都是吃饱睡足来阅卷的,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估计到了第二天晚上这阅卷工作便基本完成了。
三人认真阅卷,有时候看到好文章,虽见猎心喜,但为了不打扰旁人,只在试卷上写个“取优”便罢了,并不敢出声。
可这会子阅卷官之一的彭士诚看到一篇文章,实在忍不住,拍案叫道“好文章,好文章。”说着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写得真是太好了。”
其他两人都抬起头来,看向他。
陆九渊是山长,但彭士诚与史修并不是他书院里的先生,而是名声与他齐平的两位老友。三人学问相当,志趣相投,陆九渊便邀他们来做阅卷官。
这会儿看到一向稳重的老友这副样子,陆九渊和史修都好奇起来,问道“什么文章,让你这样”
他们也看到几篇好文章,写得着实精彩,但还没精彩到让他们喜形于色的地步。毕竟这仅仅是院试,不是乡试、会试,考生水平有限,即便文章用词和结构巧妙,也有一些自己的观点,但终还是深度不够。
彭士诚便将试卷递给了陆九渊“你看看,看看。”见陆九渊接过试卷,他又叹道,“唉,也不知写这篇文章的是何许人,回头我倒要见见他才行。”
史修被他说得实在忍不住,干脆起身凑到陆九渊身边,一起跟他看了起来。
只见上面写道“良知者,孟子所谓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者也。是非之心,不待虑而知”
“嘿,有点意思。”史修忍不住抚了抚胡须,继续往下看。
“知是心之本体,心自然会知,见父自然知孝,见兄自然知弟,见孺子入井,自然知恻隐,此便是良知,不假外求”
这一次史修没再感慨,憋着一口气把整篇文章都读了一遍,然后他跟陆九渊一站一坐,盯着那张试卷,久久不语。
彭士诚得意道“如何”
“好文章,确实是好文章啊。”史修重重地吐了一口气,一时之间只觉心神十分畅快。
他们三人,都是志同道合的好友,他们推崇的理念是一致的。
现在社会上流行着一种道学,觉得“良知乃出于天,故明心可见性”,强调“理”高于一切。
但陆九渊三人却不认同这样的观点,他们觉得心才是宇宙万物的主宰。只是他们认知还处在朦胧之中,犹如被蒙了一层面纱,无法用明晰的理论来反驳,提出自己的主张。
而这篇文章却说良知是心之本体,无善无恶就是没有私心物欲的遮蔽的心,是天理。在未发之中,是无善无恶的;可当人们产生意念活动的时候,把这种意念加在事物上,这种意念就有了好恶。善恶的差别,就在于“已发”。
就比如孝顺父母,心中有这个意念还不能算作孝,必须在实际行动中有所体现,并且在孝顺父母的过程中,奉养得宜,让父母舒适满意,这才是孝。这是本心的作用,万物皆在本心。
这篇文章,就像掀开了蒙在他们眼前的面纱,让他们的理论一下子明晰起来,有如醍醐光顶,叫他们眼前豁然开朗。
这种理论,简直是骚到了他们的痒处,说出了塞在他们心间却无法用明确的言语表述的东西,让他们只觉得酣畅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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