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祁思煜竟然站在这里不动,而且颇有你要不评点我的诗,我就不走的架式,想想祁元道对府学做出的贡献,唐昭忍下了心头的气,拿起诗稿看了起来。
说实话,祁思煜的诗才,不光在府学著名,而且还在府城都小有名气,并不是毫无道理的。
他的诗清新脱俗,灵秀隽永,而且十分善于用典。
比如这一首:“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就用了岑参的诗句与对姑射真人的描写两个典故。而且此词虽是咏物,实即咏自己,很是符合陆九渊那个题目的要求。
唐昭就觉得很不错。
他忍不住表扬道:“这诗写得生动鲜明,让人有清新脱俗、灵秀异常的感觉,不错,很不错。”
祁思煜要的就是这么一个效果。
陆九渊几人究竟是新来乍到,论威望肯定比不了唐昭的。杜锦宁先交稿又如何?得陆九渊几人的偏心又如何?唐昭这边几句夸赞的话一说,他后交稿的劣势就扭转过来了。
等一会儿陆九渊看到他的诗稿,发现比杜锦宁的更好,那时候才是他光芒四射、众人瞩目的时候。
陆九渊三人是极护短的。一听唐昭夸赞祁思煜,三人就不服气了。
在他们看来,杜锦宁这首诗写这个题材算是写到了极致,还有什么诗能比这首更好的呢?祁思煜的诗他们在院试的时候又不是没见过,诗是好诗,但斧琢的痕迹太重,并不如杜锦宁的这般清爽自然。
陆九渊便将自己手中的稿子递给唐昭,道:“唐教授不如先看看这个。”
三人中,史修的性子最为谨慎缜密。
他生怕让人看出他们对杜锦宁太过另眼相看,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连忙补充一句:“这份稿子毕竟是第一个交的。”
唐昭便放下手中的稿子,拿起了杜锦宁的诗作,想了想,他又把祁思煜的稿子递给了陆九渊。
他这举动也没有别的意思。
毕竟杜锦宁写诗的水平他还不清楚,但祁思煜这首诗的水平确实是不错的。他不想让三人看低了自己这个府学,便想把最好的东西呈现在三人面前。
陆九渊只得接过祁思煜的诗稿。
这一回史修和彭士诚没有凑过去,而是等陆九渊看过了他们再审阅。
可还没等他们看时,唐昭就一拍桌子叫了起来:“好诗,好诗啊。杜锦宁这首诗写得好。”
说着他抬起头来,看向杜锦宁,却发现杜锦宁早已回到座位上坐着了。只有祁思煜还站在那里。
有些东西,需得比较才能看得出好坏来,比如他手中的诗,比如做人。
虽说祁思煜的那首诗不错,但总是格局小了一些,而且结尾还落入了谈道论教的范围;相比起来,杜锦宁这首诗就大气许多,不光十分扣题,而且在末尾来了个让人拍案叫绝的转折,表明了自己高洁的志向。同样的题目,同样想表达的意思,但祁思煜那首跟杜锦宁这首下比,终究是差了许多。
祁思煜正期望唐昭能对杜锦宁那首诗进行批评呢,就听到他的叫好声,而且比读他的诗时叫声还要响,似乎不大声不足以表达他心中的惊喜似的。他心里简直要崩溃了。
特么的那小子的诗怎么好了?好在哪里了?怎么一个个对着他的诗夸赞不已?
陆九渊听到唐昭也夸杜锦宁的诗写得好,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知道自己这些人才来府学,得罪祁思煜不要紧,但得罪祁元道就不明智了。心里把祁思煜的诗评为了目前的第二名,陆九渊碍于祁元道的面子,还是把祁思煜夸了两句:“这诗写得不错,很有灵气。”
如果他多夸赞几句,或许比较显得有诚意。可刚才夸了杜锦宁一大通,到了祁思煜这里却只有这寥寥两句,听在祁思煜耳里就感觉十分没有诚意。
王常致和吴勤虽也同样是先生,但他俩只是举人,无论在身份还是学问上跟陆九渊三人都不能比,早在陆九渊他们来的时候,两人就主动站了起来,把最中心的位置让给了几人,自己坐到了边上去了。
这会子见祁思煜难堪,他俩忍不住了。王常致年纪大些,都有六十了,此生进学无望,再加上有些才名,这才来府学授课,得些薪俸养家,同时也搏些名声。
因此他对祁元道那是十分巴结的。
这会子见祁思煜脸色不好看,他也顾不得自己的举动会不会让唐昭深想,连忙过来从刚刚拿到稿纸、还没来得及看的彭士诚手里拿过祁思煜的稿子,草草看了两眼,就大加赞赏起来。
杜锦宁交了稿,没事可干,便将上面的种种当成一场大戏来看,见到这个情况,她实在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王常致此举,看得她连尴尬症都犯了,就不知道当事人祁思煜感觉如何。
祁思煜感觉如何尚不可知,可唐昭却看不下去了。
唐昭抬头看了祁思煜一眼,沉下脸道:“你先回去吧。你那些师兄们还没写完交稿呢。”
任谁都能听明白唐昭这话里的意思:大家都还没有交稿,你就算再急,吃相再难看,也得等大家都交了稿评阅了之后再说吧?
祁思煜不笨,这意思他自然也听出来了。心下恨恨,却又不敢有丝毫表露,只得应了一声,转身打算回座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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