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方菲为了一点药钱不得不把自己卖了,还不是身无分文闹的吗?
想明白了这些,她顾不得外头寒冷,缩着脖子出了门。
这时已是下晌时分,河边已没有了洗衣的人。杜锦宁缩头缩脑地走了好一阵,等过了河又走了一段,身体才感觉暖和起来。
她抬起头朝四周望了望,只见眼前已是一片农田。此时是冬季,田里只剩下了一茬茬的稻谷被割掉后的禾根,以及被摞成一堆的金黄色禾蒿。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一阵孩子的读书声从远处传来。
杜锦宁循声望去,发现声音是从不远处的像是祠堂一般的建筑里传来的。她心里一喜,快步朝祠堂走去。
她行事不敢鲁莽,没有从祠堂的正门进去,而是围着祠堂绕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处比较合适的窗户,朝里面看去。
只见一群年纪从七八岁到十几岁的男孩子坐在一张张条桌前,面前放着一本书。坐后头的大孩子低着头兀自看着书念念有词,年纪小的正摇头晃脑,齐声朗读。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总有那上课不专心喜欢东张西望的学生。
杜锦宁正踮着脚,想看清楚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学生的书上的字,就听有人在唤她的名字:“杜锦宁。”
她抬起头,就对上了两双黑溜溜的眼眸。
“王有根,李宝树。”一个严厉的声音响起。
那两孩子一激凌,赶紧转过头去,正经危坐。杜锦宁也赶紧将身子一缩,蹲到了窗户下的墙根处。
“先生,是杜锦宁。他刚才在窗户外面探头探脑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杜锦宁咬了咬唇。这是姚氏的儿子杜锦寿的声音。原主就是想看看他的书,被罚跪在院子里一天,最后发烧生病。杜锦寿的娘姚氏似乎还嫌不够,不停地说各种带刺的话,挑得杜辰生夫妻俩对三房越发不满,根本不管杜锦宁的死活,原主才离开了人世。
虽说杜锦宁借此有了重生的机会,但对于姚氏及杜锦寿,她是十分厌恶的。此时,又是杜锦寿坏了她的事。
她正想是不是赶紧开溜,一双穿黑色棉鞋的脚出现了在她的眼前。她抬起头,正对上一张跟杜辰生相似的脸。
“伯、伯祖父……”她嚅嚅地唤了一声。
“宁哥儿,你怎的跑这儿来了?”杜寅生温声道。
看着杜寅生和善的面庞,杜锦宁心头一跳,直觉机会来了。她低下头,小声道:“我、我也想念书。”
杜寅生似乎知道她在家里的处境。他长叹了一口气,摸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我、我能背下刚才他们念的。”杜锦宁抬起头来,希翼地望着杜寅生,眸子晶亮。
杜寅生一愣,看着她,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
杜锦宁也不等他再说什么,直接把刚才孩子们读的那段《三字经》背了一遍:“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这、这是你刚刚听到后背下来的?”杜寅生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杜锦宁用力点了点头。
杜寅生沉吟片刻,道:“我念一遍,你记好了,一会儿考你。”说着,他开始念,“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第5章 责怪
念到这里,他停下,示意杜锦宁背一遍。
他教的是蒙学,内容只有《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杜锦宁刚才背的《三字经》没准是先前听孩子读的时候记下来的,不作数。而《大学》却是他从未在学堂里讲过的。以此来考校杜锦宁,再好不过。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杜锦宁一字不漏地背了一遍。杜寅生有些口音,她不敢全部背正确,故意念错了两个字。
随着她的背诵,杜寅生的眼睛越来越亮,脸上也越来越惊喜。这些内容相当拗口,他以为杜锦宁即便资质不错,能似是而非地背上两三句就不错了,却不想这么长一段句子,她竟然能囫囵背下来,而且几乎没有错误。
要不是杜锦宁是他看着长大的,而且这孩子的处境他十分清楚,杜辰生的三个孙子也没学到四书五经,他都怀疑是不是杜锦宁事先背过《大学》的内容了。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想,他又换了一本书,这回念的是《中庸》里的句子了:“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
这一回不等他示意,杜锦宁就主动背了起来:“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这一回,她没有背错一个字。
杜寅生看向她的眼神已像看稀世珍宝一般了。他郑重道:“晚上我去跟你祖父说,让他送你来念书。”
“可、可是,祖父知道了,会惩罚我的。”杜锦宁听到“祖父”二字,害怕地缩了缩身子,结结巴巴地道。
杜寅生叹息一声,摸了摸她的头:“不怕,一切有伯祖父。”他转头看了屋子一眼,再低下头,看向杜锦宁,声音异常的温煦:“你先家去。外面冷,别再病了。病了就不能上学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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