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监没理会这些人各自的小心思,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便念了起来:“杜锦宁。”念完这个名字,他便停住了,目光在人群里扫视着,等着那个叫杜锦宁的人站出来排在前头。
除了杜锦宁和齐慕远,一群人都瞪大了眼睛,张着嘴望着大太监,那表情就仿佛见了鬼似的。
大太监见状,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
杜锦宁和齐慕远来得早,本就坐在屋子的最里面。刚刚大太监进门时这些人又都往前围了上去。他俩不愿意跟这些人挤,便落在了后面。
此时听到自己的名字,她诧异地看了齐慕远一眼。
齐慕远朝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把她往前推了一把。
杜锦宁这才答应一声:“我在这里。”说着也不急着往前挤,等大家转过身给她让出一条路来,她才走上前去,站到了大太监前面。
大太监看到一个皮肤粉嫩、眼睛黝黑、唇红齿白,比鲁国长公主长得还好看的书生站到自己面前,也不由跟其他人一样张大了嘴巴。
他是宫里的老人了。只要不是改朝换代,宫里的老皇帝死,新皇帝登基,他们这些做太监的生活都不会有太大变化,依然会在宫里生活,干自己最在行最熟悉的那摊子事儿。
以前的新科进士晋见皇上的事都归他管。那些人无不都是三四十岁的老男人。现在乍一见杜锦宁年轻漂亮的模样,大太监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就是杜锦宁。”
“正是。杜锦宁见过公公。”杜锦宁抬腕拱了拱手,举止彬彬有礼,气度非凡。
这一下大太监回过神来了。
他在宫里生活了二三十年,见过的身份尊贵、卓然不凡的年轻公子多了去了,最不敢以外表和年纪来看轻对方。
他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礼,十分和气地道:“一会儿还请杜相公跟着咱家,进到殿里后看到咱家的示意,你就停住脚步。待其他人站好后,依着咱家的号令,大家一起朝皇上行礼。”
“是,劳烦公公。”杜锦宁应道。
大太监又环视了屋里一圈,提高音量道:“各位相公可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应道。
大太监这才点点头,将手里的纸拿起来,照着上面的名字念道:“齐慕远。”
这名字一出,大家又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转头看齐慕远从后面一步一步地走上来,站到杜锦宁身边,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个念头:“这两人到底是什么背景?为何殿试也能得第一、第二名?”
如果说,第一个听到自己的名字,杜锦宁很是吃惊。那么第二个名字是齐慕远,就是杜锦宁意料之中的事了。
她满怀同情地看了齐慕远一眼,趁着大太监不断念名字,其他人因自己的名次或喜不自胜或失望沮丧,专注力都不在他们这里时,她凑近齐慕远耳边轻声道:“一会儿尽展才能。”
齐慕远本身就是个极聪明的人,又比其他人多得齐伯昆的指点,对于朝堂与权谋,他也是极了解的。昨晚劝祖父那番话,虽然出自私心,但从权谋上来说,他说的是极对的,是舍弃小利而为齐家牟取更大的利益。所以哪怕齐伯昆听到齐慕远说喜欢杜锦宁,对杜锦宁的观感一下子差到了极点,今天早朝退朝后,还是到赵晤跟前,站在皇权的角度上表达了对寒门进士的期许,获取了赵晤更大的赞许与愧疚。
此时杜锦宁简简单单一句话,他就明白这话里蕴含的深层意思了。
他朝杜锦宁点了点头。
两人再不多言,等大太监把名字念完整好了队,便鱼贯着跟在大太监身后朝大殿走去。
进了殿,杜锦宁眼观鼻、鼻观心,看到走在她前面的大太监停住了脚步,随后又做了个手势,她便停了下来,转向了赵晤所在的方向。
“新科进士杜锦宁等人,向圣皇晋见。”大太监尖利的嗓音响起。
杜锦宁便跪下,跟大家一起朝赵晤磕头行礼。
“平身。”
待大家站起身来,赵晤这才开口道:“谁是杜锦宁?”嘴里问着话,目光却落在了杜锦宁身上。
杜锦宁出列,朝赵晤长揖施了一礼:“草民杜锦宁,见过圣上。”
赵晤的嘴角勾起一个幅度。
昨儿晚上,他把杜锦宁的《种田记》看了一遍,看得那叫一个废寝忘食,连晚饭都没好生吃。看到断章的地方,想到竟然看不到后面的情节了,就抓心挠肺地想半夜把杜锦宁抓来问个究竟。而且看完那几本话本他就后悔了,思索着要不要将状元之名给杜锦宁,理由都是现成的,六元及第,哪个时代能出这样的大才子?他一登上皇位就出现了六元及第,这是昌明盛世的预兆,是国之祥瑞。
可思及母后的话,他的头脑又冷静了下来。
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题:才华与忠心,你要哪一个?
作为皇帝,最看重的自然是忠心。没有忠心,你才华越高,祸害就越大。历朝历代推翻前朝,建立政权的,哪一个不是惊才绝艳之辈?
他如果选择杜锦宁做状元,虽说理由充分,但难免让跟随他夺天下的臣子失望。
可没想到,今天下了早朝后,在小朝会上齐伯昆竟然主动提出要多提拔寒门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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