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钟声仿佛一个开端,整个长安城都浸在钟鼓齐鸣的声响中,寺里行人越发少了,一眼望去看不到几个人影。
[这是关坊门的信号,]历史小组贪婪地盯着屏幕里的每一幅图片,[钟鼓声后,长安城各城门坊门都得关闭,除非特殊情况,路上不许任何人马行走。]
趁着夕阳尚在,崔清等人忙回厢房吃晚餐,屋里早点了蜡烛,胡乱吃完,天色转黑,又聊了会儿天,胡儿打着一盏方形灯笼来接人,于是告辞回房。
洗漱过后,崔清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怎么都睡不着,眼见榻上墨香睡得正香,她索性披起放在榻边衣架上的白狐裘披风,将自己裹好,悄悄掀开帘子,走到院子里。
寺庙厢房不多,她们一行人被安排在一个院子,今日没有月光,崔清担心哪个丫头起夜看到一身白衣的自己,便朝院门走去,拔掉门栓,吱吱嘎嘎推开一扇木门,又怕走太远找不回来,索性就坐在门槛上,看着天空。
一颗,两颗,三颗……崔清关掉直播,望着点点繁星,恍如一块黑布戳了无数个洞,漏出丁点光线来,没有直播间弹幕相伴,她只身一人呆在这里,孤独如黑夜般包裹她,淹没她。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她轻声哼唱两句,“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妈妈的心呀鲁冰花。”
她吸了吸鼻子,靠着门框,轻声低喃,“妈妈应该,以为我死了吧。”
崔清似一个孩子般,脚尖踢着地上的碎石,忍住打开直播的冲动,不停地告诉自己,“直播不可能一辈子运转,你不能一辈子依靠别人,你要学会自己生存,在这里活下去,努力地活下去。”
黑夜掩盖了她脸上的泪痕,风吹而过,寂静得听不到一丝哭声。
第12章 竹叶饮
湛蓝天空,一行灰雁划过,院中粉白桃花怒放,衬得红柱白砖越发鲜艳,阳光透过直棂窗落在地上,印出一格一格黑影,崔巘坐于高足翘头长板书案后处理公务,突闻门外小厮报,“郎君,长安的书信。”
崔巘放下手中的笔,往外叫道,“拿进来。”
他拆开信封,仔细看了眼火漆粘着的羽毛,抽出信件,一目十行读过,眉间皱成一个“川”字,一边读着,一边敲着几案,发出啄木鸟般“笃笃笃”的声音。
半晌,他唤小厮,“叫大郎来,”又把信读了几遍,方“刺拉”“刺拉”撕成一条一条,扔进火盆,注视着泛黄的纸张被炙火烤热、卷边、烧焦、化为黑灰。
“父亲,”崔大郎掀帘而入,身穿藕白长衫,脚踏岐头鞋,剑眉星目,器宇轩昂。
崔巘“嗯”了一声,沉吟片刻,才道,“你去一趟长安。”
长安,大兴善寺,崔清一觉醒来,洗漱过后,喝了杯蜜水,前去拜见婆母,杨夫人与高僧论佛,一早就出门了,她便回到自己屋里吃饭。
胡儿从外头挽着一食盒,铺好宝蓝织锦桌帘,呈上一碗黄精饭,配上一小碟水芹菜,一碟甘菊苗,甘甜可口,越嚼越香,崔清用了一整碗饭,林妈妈直瞅她肚子。
用过早膳,她又与二嫂三嫂四处走走,只不过经过昨日那事,根本不敢踏上后山一步。
等婆母回来,众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崔清注意到杨夫人回来向她瞥来意味不明的一眼,这让她心如擂鼓,危机突生。
“你们看到那个眼神了没有?”她心惊胆战地向研究所求证,“我严重怀疑她想让我留下来当尼姑。”
[抱歉,眼神这种东西,我们数据库很难识别,]测谎小组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不过你的推测很有道理,她应该不想让一个克死儿子的儿媳在自己眼前晃悠。]
“说得好像真是我克死的一样,”崔清默默在心底吐槽。
只是,古代就是那么封建迷信,她被困在后院,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李玦安葬的日子定在下个月,不曾想,两周后,崔清先等到的却是崔十七娘的帖子。
“十七娘要来看我?”她换了个姿势跪坐,翻开帖子,其上写明了十七娘的身份——叔母的女儿,崔四郎的妹妹,她该叫一声堂妹。
守丧期间,按理来说只能见前来吊唁的客人,不过这规矩流传下来,到隋唐已不那么讲究,崔清让林妈妈拿着帖子去问婆母杨夫人,得到答允后应下此事。
翌日,她刚吃完早饭,还没来得及练字,便听丫头通报,说门房客至,黄鹂且去将十七娘迎了回来,林妈妈吃了一惊,没料到她来得那么早,急忙指挥丫头们铺好坐榻,摆上瓜果糕点,待一切准备就绪,小丫头来报称十七娘已至。
崔清起身相迎,墨香打起帘子,外头凉湿的风吹过,十七娘上身穿着淡黄布衫子,下搭一葱绿印花绢裙,披着条浅白披帛,像根小嫩葱似的,长相偏时下审美,妆容清淡,娴静秀美,她一进来,崔清便嗅到空气中浮动的兰花香,若隐若现,沁人心脾。
望见十三娘,十七娘流露出些微失望的神色,一闪即逝,若不是崔清最近微表情识别练习,恐怕会错过这一丝情绪。
她迎进十七娘,让坐,上两杯竹叶饮——蜜水喝多了怕蛀牙——喝过几口,才笑容可掬道,“四郎说我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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