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枣上还带着水珠儿,晶莹剔透的模样让她心生欢喜,送进口中尝了一个,果然觉着胃里舒服了些许,她抬眸对江淇笑道,“厂臣有心了,本宫这些日子挑挑拣拣,原是想吃酸的。”
姚姑姑在一旁亦是喜上眉梢,对着皇后笑道,“酸的好,酸儿辣女,娘娘这胎定是个小皇子!”
她瞧着姚姑姑柔柔一笑,江淇从未见过钟离尔这般模样,充满着母性的慈爱与动人,从前毕露的锋芒似是全被心中的柔情所敛去。
钟离尔转首对着江淇道,“本宫虽在宫内休养,皇上却未免了本宫这统领六宫的职责,只如今身子实在困乏不适,许多事,还都劳烦了厂臣。”
江淇瞧着她,眼眸中积攒笑意,只略微颔首道,“娘娘抬举臣,是臣的福气。娘娘如今身怀龙裔,凡事自当以凤体为重,臣若是有何要事,自当来禀告娘娘。”
钟离尔瞧着他一笑,却难抑地打了个呵欠,黄姑姑忙给皇后理了腰后垫着的软垫,扶着皇后劝道,“娘娘也说了大半日的话,若是乏了,便歇息一会儿罢?”
钟离尔稍微在榻上动了动,只觉着腰肢酸痛万分,泄气扶着黄姑姑的手,对江淇无奈笑道,“厂臣莫笑,本宫近来腰痛难当,连自个儿起身都不能了,又时时犯困,实在是给困在这榻上了。”
江淇瞧她吃痛模样,仍强撑着说笑,心下不忍,“管事姑姑每日多给娘娘推拿一二,想必可缓解些许。娘娘既精神不济,臣不便多留,先行告退。”
钟离尔便含笑目送他出了殿门,江淇一路带人步出坤宁宫,却出神径自往前行去,梁宗在身后诧异,跟了片刻发现路不对,方慌忙上前低声唤道,“干爹……”
江淇却像没听见一般,仍向前行去,梁宗只得提高了声音,又唤了一声,“干爹这是要往哪儿去?”
江淇如梦初醒,一双潋滟眸瞧着梁宗难得怔了片刻,方挥手吩咐道,“咱家还有事要办,不必跟了,你先带人回去罢。”
说罢也不待梁宗应声,提步便往前去了,梁宗在原地摸不着头脑,小声嘀咕道,“这是如何了,可出了什么大事儿……?”
一路直走到西五所,他才知晓,自己到底要来的是什么地方。
停在这个曾几次与钟离尔共进的宫门口,江淇略收缩了瞳孔,眼前宫室一如既往雕栏画栋,仰首间,金色飞檐琉璃瓦上,一排的瑞兽栩栩如生。
他瞧见院门中落地的枯叶,在水塘里只浅浅地打着转儿,未及控制脚步,便踏着落叶而入。
细碎的声响惊动了他,也惊动了殿内的章夫人,瞧见他后一瞬错愕,随即招手喜道,“烁儿!快到娘这儿来。”
妇人瞧他的神态慈爱,如同全天下关切的母亲一般,是他许久不曾感受过的温情。
江淇第一回 独自踏进这间宫室,章夫人拉着他仔细瞧了瞧,随即想起什么一般,蹙眉问道,“怎么就你自个儿,媳妇呢?”
他哑然呆愣在那里,瞧着章夫人眸中渐渐涌起不安,随即安慰一笑,轻声道,“尔尔……有喜了。”
这是他唇齿间第一次念出她的名字,如他从前预想过的那般,确然温柔似呢喃,许是因着她不在,他诧异自己竟这般自然且轻易地唤出口。
他兀自一笑,随即瞧着章夫人道,“娘高兴么?”
章夫人听清他的话后,喜得直起身踱步,只不住念叨道,“太好了,太好了烁儿。”她忽地上前拉住江淇,眸中亮起来,问道,“娘这便给孙儿多做一些衣裳,好不好?”
他扶着妇人坐下,只轻柔安抚道,“娘要仔细着眼睛,若是累坏了怎么好?我这次来是想告诉娘,尔尔需要休养,有一阵儿不能来看您了,娘若是想她,便跟我说,我替您带话给她。”
章夫人瞧着他高兴得几欲落泪,不住点头应道,“好,好!让她好好休息,多吃些好东西养身子,女人怀孩子辛苦,你可要多心疼她!”
他眼前是方才殿内人憔悴不适的模样,心里忽然觉得沉闷,却仍是努力勾唇笑道,“哎,知道了……儿子会照顾好她的。”
离开西五所回东厂的时候,天边的澄黄与宫殿的顶衔接在一起,映衬着宫中又一年的落叶。
他无法解释今日所为,便想,他不过是知道她为“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倍感苦痛,而这世上恰好有一个人,仍被她放在心里惦念孝顺。
江淇笑起来,仍是那般天上地下无双的容貌,他觉着自己有些像窃贼,用着连烁的身份汲取此处难得的片刻温情。
可他不在意。
她也许希望章夫人能知晓她的好消息罢,这便足够了。
十月初,皇后怀胎近三月,身上已然显怀。近来害喜的症状虽然仍在,却在太医与掌事姑姑的精心调理下,好了不少。
只腰痛一症仍顽强,加上肚子大起来,皇后行止坐卧更是不便。
这一日午后,浅眠方醒,钟离尔略略抬眼看去,见殿内无人,便想挣扎着起身,无奈腰痛难当,抓着纱幔仍使不上劲。
正自懊恼,却有一人稳稳拦腰怀住她,又扶住她臂膊,将她抱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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