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前一后如常用了早膳,江淇便带人往太和殿上朝去了。
日头初升,正是一日最晴好的时辰,清欢推开窗,初冬的寒风吹进内殿,她竟也觉得清甜惬意。
清欢回眸瞧见皇后含笑唇角,带些逗趣笑道,“娘娘今日怎的这般开怀?”
钟离尔面上有些红,瞧着她嗔道,“祁家案便要尘埃落定,大仇得报,如何不开怀?”
清欢只抿唇失笑,二人心知肚明,她咬唇一瞬,走近握了她的手,主仆相伴十数年风雨便都在不言中,皇后轻声道,“这些年咱们情同姐妹,只有你最知我意。就像一条路,我自个儿走了很久,却忽然有个同路人愿意与我一道……”
清欢默叹一声,眼中缓缓涌起泪意,这些年随着她走过的几番苦痛折磨都历历在目,只轻声哽咽道,“娘娘不必多说,奴婢都懂。想来老爷夫人,抑或是阿喜姐,都希望瞧见娘娘幸福喜乐。”
皇后握了清欢的手,轻轻将泪痕逝去,朝阳金光破云,撒入坤宁宫殿内,这一冬便于暖意融融间如约而来。
钟离尔方要传小令子前去翊坤宫,却听宫人来报,说是宁嫔已到了宫外,皇后忙教人请了进来。
宁嫔入殿,匆匆来不及行礼,直拉着皇后上下探看了一圈儿,罢才抚着胸口气道,“昨日听闻翊坤宫走水时娘娘恰巧在,这贵妃真是死有余辜,临了还要害娘娘一手……”
皇后向来偏爱她这样纯粹的性子,当下也不遮掩,只笑道,“幸好无事,还能与你同仇敌忾。”
宁嫔气得跺脚,仍不依不饶,“娘娘还有心情说笑,昨夜凶险臣妾如今回想起来还后怕得很,幸亏娘娘洪福齐天!”
钟离尔抿唇笑了笑,颔首道,“是,可惜他们都教本宫熬过了这些劫难,人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罢领着宁嫔便往外去,“你也别闲着,既来了,陪本宫去翊坤宫瞧瞧罢。”
后妃二人行至翊坤宫前,仍有宫人在拾掇废墟,烧成了焦黑的宫室再难辨认出那些曾匠心独运的雕梁画栋,昔日宠冠六宫的贵妃寝宫一夜之间随着主人香消玉殒。
她站在这里,一壁不免伤怀当年京郊驿站走火的可怖情形,一壁又为着大厦一夕倾塌的失落荒唐而感同身受。
宁嫔亦不免对着焦土唏嘘,“臣妾刚进宫的时候经过这里,宫女便劝臣妾快步离开,说这是宫中最大的是非地……那时惊鸿一瞥,只觉得贵妃宫中丝竹雅乐、纸醉金迷,是臣妾等小宫嫔永远也触及不到的权势顶峰。到头来,所谓泼天的圣宠荣华,也不过如此。”
皇后瞧她侧颜一瞬,接过司宜呈递上来的清点册子,匆匆扫了一眼,其实也无甚可看,宫内能用的东西所剩无几,烧死了一个宫人,想来便是昨夜的那个黑影,亦是纵火的真凶。
虽不知那人是谁,却总归是祁家最后一个忠仆了。
皇后将册子合上,对着司宜颔首,“本宫瞧着没什么漏下的,你便拿与皇上过目罢。翊坤宫原本也是你替贵妃掌管,剩下重建的事儿本宫一概没有意见,你多出出主意,顺着皇命来办便是。”
司宜行礼称是,皇后便领着宁嫔打道永和宫去,路上行过御花园,见浮碧庭下宫人在清扫最后一地落叶,钟离尔与她笑道,“兰妃生子,本宫忙得焦头烂额,还未得空去看过,妹妹这些日子可瞧见小皇子了?”
宁嫔提及孩子便柔柔一笑,替皇后将一处枯枝拂了,在身侧笑道,“瞧见过了,倒也是十分聪慧可爱,兰姐姐好福气。”
钟离尔笑笑,宁嫔却忽地意识到什么,悄悄观察皇后面色,见她神色如常,又犹豫半晌方低声道,“有些话本不该臣妾说,只是娘娘向来疼咱们,便也顾不得失礼逾矩了……”
钟离尔觉着她这话莫名,却仍好脾气道,“你与本宫还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平白生分了去。”
宁嫔轻叹一声,方凑近道,“娘娘不知,皇上给二皇子赐名后,阖宫都在传,说是砚棋的名字,与孝昭懿太子名念着忒像了些,怕不是皇上追忆孝昭懿太子心切……”
皇后挑眉惊诧一瞬,穿过御花园宫道,面前宫室豁然开朗,只侧首对她盈盈笑道,“哦?是么?本宫倒不知嫔妃间这般心思灵活,连这样的事儿都编排得出来,真跟戏文里演的一样了。只怕是你们多心了,本宫倒是觉着砚棋名字极雅致,让人甫听便想到琴棋书画,才智双全上头罢了。”
宁嫔却摇首急道,“就算这名字无从说明些什么,可昨夜娘娘在翊坤宫遇险受惊,皇上是拨了近卫亲军去营救娘娘的,回头还对坤宁宫多加慰问,娘娘当真瞧不出皇上的心意?”
钟离尔瞧她模样,忙握了她激动的手指,只无奈道,“昨夜厂臣早便去将本宫与贵妃女救了下来,近卫亲军到的时候,只将大火扑灭了。”
宁嫔还欲争辩,皇后却摆手失笑,“得了,眼瞧也到永和宫了,兰妃刚为皇上九死一生诞下皇子,这个节骨眼上咱们都是姐妹,不好说这样的话惹她多心。你的心意本宫晓得,此间事本宫心中有数,放心便是。”
说罢便将宁嫔拉进永和宫中,免了一众宫人的行礼,那真心欢喜的模样瞧得宁嫔一叹,便也不好再多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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