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嘴角噙着笑意,将手抚上小腹,她想,一会儿等连烁回来,要讲与他听,今次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不圆满了,她和连烁已是夫妻,再添个孩子,不论是男是女,都是头等重要的大喜事了。
女子眼眸里盛满了蜜,漾开到眉梢心上,空气里一阵酒香浮动,坤宁宫的大门开启,皇后的宫殿迎来了天子的第一次踏足。
钟离尔一笑,脚步轻快地起身行礼,凤冠上的东珠垂在她颊边,端的是明艳绝色,“臣妾请皇上金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连烁却并没有像她意料之中地如常扶她双臂起身,相反,空气里除了萦绕在鼻尖的浓郁酒香,是死一般的沉寂。钟离尔心下疑惑,随即担忧他是不是席上饮酒太多,现在有些不舒坦。
想着便不自觉抬起眼,却正好撞上连烁一双眼眸,他正沉沉地望着她。
钟离尔神色有一瞬间错愕,“皇上夜宴上是不是喝了很多酒?臣妾叫人赶快拿醒酒汤来!”
说着便忘了连烁并未叫她起身,站起来欲往殿门口而去,连烁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声音低沉暗哑,“不必了,朕没喝多。”
手腕上他掌心温度灼热,钟离尔反握住连烁的手,瞧着他略有疲色的脸,心疼地柔声道,“那臣妾扶皇上去榻上歇会儿,给皇上揉揉额头。”
连烁没有动,仍是看着她,然后抽出双手,转身径自走到榻上坐下,有些缓慢的低声道,“皇后给朕跳支舞罢。”
钟离尔愣在原地,随即笑了笑,眉眼弯弯“臣妾当什么事儿呢,皇上想看臣妾跳舞,以后有的是机会,皇上今夜不舒服,臣妾先服侍皇上就寝罢?”
连烁却制止了她继续走上前的步子,低声道,“就今夜罢。过了今夜,皇后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钟离尔这次彻底错愕,朱唇轻启,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连烁看着她,面色和语气都非常平静,“因为皇后是皇后,皇后须得秉持皇后威仪,这种事情,有司乐坊的舞姬会做。”
她唇色如血,面上的绯色却淡下去了几分,凤冠上的东珠在她额间摇摇欲坠。
没有应声,她垂眸望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抬头蓦地一笑,带了点小心翼翼,“可是,总有只我们两个独处的时候,我私下里可以……”
“不可以。”连烁斩钉截铁的打断了她所有的话语,皱起眉来像是不耐烦,“皇后是听不懂朕的话吗?皇后持凤印,主六宫,心性行事须得慎之又慎,这一点,钟离家的女儿会不知晓吗?”
钟离尔抬眸深深看了眼连烁,他容颜在龙凤烛火照耀下,轮廓阴影显得人更加丰神俊朗,可是却带了丝她觉得莫名陌生的冰冷。
她神色里有些不解的受伤,沉默片刻,然后低头轻笑了一声,复又抬眸,似不甚在意道,“皇上教导的是,臣妾如今是皇后,须得有所取舍。”
她盈盈对着连烁莞尔,声音里语调努力轻快,“那臣妾今夜是最后一次起舞了,皇上要看好了,咱们都记住今天,往后……”她抿了抿唇,仍是笑,“往后日子那么长,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说罢这位及笄便美名动天下的年轻皇后步履翩跹,着一身繁复的嫁衣步步生莲却仍姿态优美轻盈,连烁在环佩叮当的声响中,在一室灿烂妖娆的火红中,定定看着她。
一舞毕钟离尔仍是带笑望着连烁,俯身行礼,她刚想将方才想好的话告诉连烁,却见他倏地站起身来,带动龙凤新烛明灭一瞬。
她仍是抬头不解看他,却见连烁目光淡漠,扫过她便望着殿门,轻描淡写道,“皇后今夜早些歇息罢。”
说罢便往殿门口大步而去,钟离尔震惊地愣在原地,一瞬间丧失了思考的能力,随即蓦地站起身,牵动一身珠玉碰撞作响,她有些焦急心慌,脱口唤道,“皇上!”
连烁步履没停,待宫人打开了坤宁宫的大门,挺拔身影便消失在门外夜色中。
钟离尔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久到凤冠上的宝石珠玉都不再摇曳,阿喜急匆匆奔进殿门,几步就跪在地上,钟离尔几乎从未见过稳重妥帖的阿喜这般失态。
阿喜带了点哭腔哆哆嗦嗦道,“娘娘!方才咱们的人来报,皇上……皇上出了坤宁宫,直接进了祁贵妃的翊坤宫……”
钟离尔像是有些诧异地皱起眉,耳畔像是听见阿喜继续说着诸如帝后大婚当夜,皇上却进了贵妃宫中,这样的丑闻传出去,母族如何自处,娘娘今后如何立足这样的话。
然后她想起,今日册封大典上,在潜邸时居于西院的秦洛受封兰嫔,太后母家女乔氏受封和嫔,庄氏受封庄嫔,钱氏受封贤嫔,焦氏封了慧美人,杨氏则是封了婉婕妤。
独南院的兵部尚书祁兴邦之女祁桑,被封为贵妃。
当初连烁上钟离府下聘那日,送来的是纳妾的聘书。
她面对着姑母叔父厌恶嫌弃的眼神,母亲涟涟的泪水,和父亲低声的叹息,耳畔一遍遍的回响着:“我们钟离家的女儿,生来不是给人做妾的!”
钟离家的女儿,绝不给人做妾的。
成亲那日,着桃红色的她坐在房中,看母亲流着泪给她披上颜色不正的盖头,她双手有些颤抖,仍咬着牙,握住母亲的手,也不知是在低声安慰谁,“很快就好,不会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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