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回眸笑了,像平常去上班一样,对他们道,“妈,你们慢慢聊吧,我还有事,真得走了。”
再不回头,大踏步离去,转身的瞬间,悲戚齐齐涌上心头,天涯有尽,岁月有穷,到了如今,她在她的糖糖哥面前,也需要伪装坚qiáng了啊……
一楼的餐厅里,苗苗还在和穆先生斗智商,她没有打扰他们,她现在的心qíng也不适合在陪他们,只和服务员说了一声,便独自离开了。
她知道,宁家一家人的目光都还在自己身上,她仿佛又变成了小时候的囡囡,在外人面前用坚硬的壳把自己武装起来,决不能在他们面前哭,决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
可是,他们原来也是外人啊……
她最亲爱的糖糖哥,她曾视为亲生母亲的严庄,她曾恋之如家的宁家……
如果从来没有得到,便不会有失去的苦,可偏偏的,让她在得到温暖和亲qíng之后,又生生从她手里夺去,那才叫苦,叫痛,叫失之如割……
他到底还是追了上来,在她走出餐厅以后,在华灯初上的街头,大声地叫她,“囡囡——”
论速度,从来就比不过他,仿佛他天生就是来降服她的……
她站在街灯辉煌里,嘲讽地笑。
“让我看看你的手!”他抓起她的手来,手背上一圈牙印……
疼惜自他黑眸里流淌出来,“疼吗?”
她淡淡地看着他,眸色里再无星星般的光泽。这个问题,就在刚才,她还问过他,她想,他应该感同身受……和心口的痛比起来,这浅浅伤痕算得了什么?
他乱了,抚摸着她的手背,另一只手盖在她眼睛上,哑声道,“别这样看着我,我……怕……”
他也会有怕的时候……
她怕的又是什么呢?
一片暗黑中,她弯起唇角,只是因为,他指尖有着他的气息……
她不怕孤独,不怕分离,怕的只是,他的温柔,她承受不起……
“我走了……”她轻轻地说,仿似拂过他身边的一阵清风,带给他片刻甜怡,转瞬却要离去。
他捂在她眼睛上的手一抖,放了下来,眼里是灰白的恐惧,“你要去哪里?”
她仍淡淡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无声地反问:我能去哪里?
是啊……她能去哪里?
这句话还真把她给问倒了……
好像天下之大,忽然间就没了她可去之处……
她一瞬间的茫然被他看在眼里,疼惜地摸着她的头发,“你能去哪里?你只有我,你还能去哪里?乖,回家,我陪你一起回家!”
相似的话,曾经听过,在云南的那个小店,彼时的她,感动得一头栽进他怀里,为他那句,你只有我……
那是因为,那时的他,也只有她……
然,现在呢?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餐厅二楼的玻璃,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一个小小的影子紧紧盯着她和他,一双冷漠而幽深的眼神,仿似幽灵……
她再一次地打了个寒噤。
偶然想起了一件事来,轻轻地抽出手,轻轻地笑,“我只想问你一句,那个孩子,是你的吗?请你……不要再骗我……”
那个叫莫忘的孩子,那个叫他爸爸的孩子,好像没有八岁?
他黝黑的脸上呈现出一番纠结和迟疑,最后,慢慢点了点头,而后,唯恐又怕她走,如之前在餐厅那般,握紧了她的手。
心中最后一线希望泯灭……
她觉得全身无力,连和他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是对着二楼窗前那双冷幽幽的目光说,“你的孩子在等你,亏欠了八年的父爱,你该去做个好爸爸。”
“囡囡……这其中……有太多的变故,我们回去说好吗?或者,找个地方我们坐下来谈?”他眼中太多的无奈和哀求。
诚然,他是痛苦的,可是,他要说的变故不外乎是他和芊琪的事,那与她有关吗?她笑,“宁震谦,你是高估了我,还是高估了你自己?你和芊琪的变故,你们宁家的变故,都与我无关,这其中有多少悲欢离合都是你们自己的事,不要把我扯进来,而我和你之间,也只是我们俩的事,不要把别人扯进来,现在,单纯的就是,我,不想再跟你们宁家有任何的关系,就这么简单,所以,放开我,你们一家五口团聚去吧。”
她叫他宁震谦,如同一个陌生人点着他的名字一样……他心里再度一痛,对这个称谓极其反感。
“囡囡!你在生气!”他怎看不出她的假装淡然和坚qiáng?她有多爱他,他心知肚明,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她的心只怕已经碎了……
陶子觉得好笑,她是不是该赞扬他一句,他终于木得不那么明显了?居然能看出她在生气?
不……她不在生气……她已经没有力气生气了……
“你才是我的家人!”见她不说话,他大声吼了一句,是在告诉她,也是在告诉他自己。
陶子无力地朝着他笑……
是否,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说辞苍白无力?
“说了不要这样看着我!不要这样朝着我笑!”他发怒了,拽着她的胳膊,“走!我们回家!我陪你回家!”
“那不是我的家……”她幽幽地叹了一声,“宁震谦,你怎么还不明白?好吧,我承认,看见你的芊琪和你的孩子,我很痛苦,而我现在只要看到你就会想起他们,那让我更加痛苦,所以,你如果真的为我好,就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好吗?”
他浑身一震,转过身来,眼里血红一片,“你什么意思?”
“宁震谦,我们……”
“军嫂十不准第十条,不准离婚!你给我记好了!”他似乎猜到,又或者说是恐惧她要说出口的话,抢先用十不准堵住了她。
十不准,终于圆满了……
却是在这样的时候……
她低头盯着他的手,心中一片惨淡,语气更是漠然,“宁震谦,你太自私了,请你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放开我吧……你的往事,真的与我无关……”
他愣住。
她低头苦笑,挣了挣手臂,这一次,他没有坚持,竟然很容易就挣脱了……
手上一松,心内,却是更加沉重……
她转身,默默地,渐渐走远,身后,响起他暗哑颤抖的轻问,“你会去哪里?”
会去哪里?她的心里,回声一片……
搭着出租车,漫无目的地绕着满城打转,看到热闹的路口就让司机停车。
然,越是热闹,心中越是孤单。来来往往行人如此之多,却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用心地欣赏北京城的夜景,灿烂辉煌,繁华若锦,然而,她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座她生活了近十年的城市,僵硬冰冷得一如初嫁时的他,难以捉摸,难以靠近……
或者,她从来就没真正融入过这座城市,亦如没有真正走进宁家一样……
温暖繁华都是表象。
其实,在往深了想,或者,这个世界于她,都是一样。
无论去哪里,她都是无亲无故一个人,哪里都不是她可依存的温暖归属,哪里都一样……
她笑了笑,这人出了事还真不能一个人闷着,会钻牛角尖,会越钻越离谱,再钻下去估计她要避世了……
她迎着满街灯光微笑,谁说北京城没有温暖?她还有苗苗不是?这时候不回去,苗苗该担心了!
迅速搭车回了苗苗公寓,果然,苗苗给她开门时瞪着一双美目,“有你这么放我鸽子的吗?”
她轻轻拍了拍苗苗的脸,仿若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傻丫头,我是觉得那穆先生不错,把时间留给你们!怎么样?不是说就算是个糟老头也嫁了吗?现如今,不但不是糟老头,还是个超级大帅哥!嫁不嫁?”
苗苗继续瞪她,“我说是糟老头才嫁的啊!不是糟老头我才不嫁!”
“……”果然是苗苗逻辑,与众不同……她找了今天下午买的新内衣睡衣出来,准备去浴室。
“喂,你去哪儿了?不会是被宁家给吓跑了吧?”苗苗继续堵着她问。
原来苗苗也看见宁家了,不知道看到了多少……
“是啊!”她索xing承认,“不想看见他们!”
“这就对了!”苗苗拍着她的肩,“决不能轻易饶了他!男人就是欠教训!乖乖去洗澡吧!”
她瞟了苗苗一眼,既然如此,她自个怎么不去教训方参谋长?不过,从苗苗的话里,应该可以听出,苗苗并没有遇到芊琪和那个孩子,至少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不然,绝不会仅像现在这样拍她的肩,估计会提了菜刀去砍人了……
“苗苗!谢谢你!”她吧唧在苗苗脸上亲了一下,感谢苗苗,一直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苗苗无语地摸着脸笑骂,“臭妮儿!姐姐我可不是蕾丝!还有大把的帅哥等着姐姐我呢!你竟敢夺了姐姐我初吻!”
陶子一笑,钻进了浴室。
夜晚,关闭了所有的灯,静静地躺在chuáng上,手里拿着一天没带的手机。
自昨晚电池耗完自动关机后就一直在充电,现在打开来,又是一阵狂轰乱炸似的来电提醒,宁震谦严庄都打过电话,还有江枫的,看来昨晚的点歌没有瞒过江枫。
因为她没有接电话,江枫还给她发了条信息,大意是希望她永远是开开心心的桃子姐姐之类的,她看了看时间,现在才十点多,他应该还在上班的,所以回了条谢谢,末了又加上,一定会的。
北京这座孤冷的城市,让她越来越珍惜身边的温暖了……
一条一条地翻看着那些来电提醒和信息,宁家和他熟悉的号码看得她心里阵阵刺痛,却又偏偏忍不住要去看,她这是自nüè吗?
蓦地,一个陌生的号码跃入眼帘,她一时好奇,点开信息一看,短信人居然是骆东勤……
“桃子,打你电话关机。很冒昧地给你短信,只是想问你,新的一年,有没有想过要什么新年礼物?如果这个问题问得唐突,也请见谅,因为再过段时间我会来北京,届时可能会带给你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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