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好几次她实在憋不住,都请小伙停下来,让她先呕一阵,这样走走停停,就更慢了,在她第四次下车呕吐的时候,小伙也急了,“姑娘,照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到啊,要我黑着回来?我可是不敢的!”
陶子唯恐小伙把她扔这里回去了,看着自己呕出的那一滩清水,喘气,“看到没,我已经没有可呕的,再也不会下车呕了,走吧!”
确实,呕了这么几次,胃都呕空了,她也更虚弱了,苍白的脸混了雨水,就跟掉落在水里的纸一样,坐在车后座,被颠得一摇一晃的,仿佛随时都会从车上掉下来。
她觉得自己已经到体力的极限了,只能听之任之,只要她不死,只要小伙把她驮到山脚,山脚一定会有哨兵的吧?那时一切就好了……
可是,上天真的铁了心要考验她的极限,在浑浑噩噩不知又行驶了多久之后,她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而后脚上一痛……
待昏昏沉沉的她醒悟过来时,发现自己是仰天躺在地上的。
摩托车翻了,压住了她的左脚,而她幸好背了个大背包,摔在大背包上,没摔出啥事来。
司机小伙也吓坏了,从泥地里爬起来,挪开了摩托车,问她,“你怎么样?”
也顾不得地上脏了,她撑着地,试着站起来,还好,没伤到骨头,只是裤子被划破了,撩起裤管一看,小腿出血了,倒是没觉得痛,她已经麻木了,和她现在种种头疼恶心浑身散架来比,这流血真算是小事一桩了……
“姑娘,你确信还是去?”小伙看来是后悔了,打起了退堂鼓。
“去!当然要去!你可不能言而无信!”她唯恐小伙变卦,立刻趴在摩托车上不让他走,那副模样,哪里还有电台女主播的气质和气度,整个就是一市井泼妇……
小伙子无奈,“好吧,算我今天发神经了,接了这单生意!”
说完上车重新发动摩托。
然而,让陶子叹苍天无眼的是,小伙的摩托车无论怎么发动都打不响了……
小伙哭丧着脸看着她,“怎么办?姑娘,这可真怨不得我了……”
“是……真的发动不了了吗?”陶子也要绝望了,看看四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鸟不拉屎的,若真抛了锚,让她可怎么办?
小伙子也不甘心,又试了几次,那车像淹了水一样,再没半点反应。
陶子急了,忍不住抱怨,“都怨你!好好儿的咒什么小破驴坏在路上,现在真坏了,看你怎么办!”
小伙子哭丧着脸,无辜地看着她,“我也不想啊!我还得推着它回去呢,你以为我愿意啊!你现在怎么办?是跟我一起回镇上,改天再来,还是走到山下去?”
“现在这地方,是离镇上远点,还是离山下远点?”看来都是用走的,只能选个近的了!
小伙子估算了一下,“不确定,可能山脚还近些,我们大约走了三分之二了!”
陶子下了狠心,整了整背包,喘着说,“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各走各路吧!”
“这个……没送你到目的地,给我五十吧……大雨天的,我还得推着回去呢……”小伙子可怜巴巴的,只怕她不肯给钱了。
陶子苦笑,这一路艰苦的,小伙儿还有她给付钱,谁会给她钱啊?哎,放着北京好吃好住暖融融的日子不过,非跑这里来凄风苦雨的,都是自找的!
她也没吭声,拿出一张一百的来,给了小伙。
小伙翻着兜,准备找她五十,陶子挥挥手,“算了,不要了,都不容易!”说完,蹒跚着往前走。
小伙子挺意外地,冲着她喊,“姑娘,你真好!雨衣就送你了!我回去看看有没有车愿意来,你边走边等啊!”
陶子连回头说声“谢谢”的力气都不想làng费了,照例挥了挥手,挪动小小的步子继续走。
在摩托车上颠簸时,她原就以为自己的承受能力已经达到了极限,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还可以下地顶着风雨顶着qiáng烈的高原反应步行,可见,人的潜力真的是无限的……
可是,这样的路况,她到底能撑多久?她自己也不清楚了……
脚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无力,她那已经不叫走,而叫拖,脑子也晕晕的,没有意识,完全是没有感觉地拖着两只脚在泥地里蹒跚。所非说她还有一件事是清醒的,那就是:还没到!要坚持!很快就会到了!一定的!司机都说只剩三分之一了!三分之一是很快的!绝不能在现在倒下!决不能!
正是这个意念,支撑着摇摇晃晃的她艰难地继续行走。有时,脚步实在抬不起了,脚尖就会踢到石头上,浑身无力的她便会扑通摔到地上,那肮脏的泥泞的地面啊,从不曾如此让她眷恋,她真想就此趴在地上不起来了,一直睡过去,可是,心里会浮出宁震谦的容颜,马上又会qiángbī着自己站起来,大口地喘着气,继续往前走,这样多摔了几次,全身都糊满了泥浆,已经完全看不出衣服之前的颜色了,脸上,头发上,全是泥糊糊的,整个就是一个大泥人……
空气里的氧气都上哪儿去了?为什么她这么大口的喘气感觉还是呼吸不到空气似的?她的嗓子已经在冒烟了吧?又疼又涩又辣!舔舔唇,想吞咽一口唾液润润喉,喉咙疼得像刀刮,嘴唇也gān燥极了,她把包里的水拿出来喝,却发现,瓶盖没盖好,不知什么时候,瓶子里的水都漏光了……
她把瓶子一摔!她还可以更倒霉一点吗?现在她可是连趴下来把地上的泥浆水喝下去的冲动都有……
最后还是忍不住哭了,可是脚步却不曾停止过,只一边摇摇晃晃地抹着泪,一边暗暗诅咒:宁震谦!你个混蛋!你个混球!全是你害的!呜呜!全是你害的!你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不来接我?为什么不开机?为什么呜呜……为什么不爱我?呜呜……你等着!等我走到部队我要你好看!我要把你生吞活剥了!对!我要剥了你!再吃了你才解恨!吃一遍还不够!要吃七次!不!十次!呜呜!宁震谦!
她不得不怀疑,司机小伙是骗她的么?三分之一的路程有这么远?她觉得自己已经走了一个世纪这么长,摔了无数次嘴啃泥,怎么还没到?
她无数次怀疑自己坚持不下去了,一定会死在这路上了,可是无数次又站起来继续走……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她怀疑自己真的要挂掉了,不仅累得想死,心里还涌起惧怕来,这样偏僻的地方,会不会有láng啊什么的跑出来?别害她还没吃到那个混蛋,自己先被láng给吃了……
恐惧是威胁,更是压力,她一阵毛骨悚然之后,又来了点力气,稍稍加快了脚步,只是一走快,摔得就更厉害了,每走一小段就要摔一次,所幸她衣服穿得厚,摔着也不太疼,又或者,是她现在根本就感觉不到疼了?
在她第N次摔倒以后抬起头来,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一杆抢,一双皮靴,一声冷喝在头顶响起,“什么人?!”
她胸口无数种感qíng骤然膨胀爆炸,委屈、庆幸、喜悦、幸福……那一瞬,她只想大哭,只是,她的身体却没允许她哭出来,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黑暗。
她在黑色的漩涡里挣扎,无法呼吸,头痛yù裂,连心跳都要停止了一般。
头顶忽然一道亮光,童年的宁震谦出现在空中,朝她伸出一只手来,喊着,“快,拉住我的手!囡囡,我来保护你!”
她伸出手去,可怎么也够不着,急得大喊,“糖糖哥,下来点!再下来点!”
糖糖哥的身后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温柔地喊着,“小震,我们回家!”
是芊琪……
她绝望地看着她的糖糖哥,而他,却只看了她一眼,便被芊琪拖走了……
骤然之间,电闪雷鸣,风雨jiāo加,她被黑色旋涡越卷越远,她害怕地大喊,“糖糖哥!糖糖哥!救救我!糖糖哥……爷爷……爷爷……爷爷救我啊……爷爷……”
糖糖哥渐行渐远,无论她怎么哭喊,都没有再回头……
爷爷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哎……囡囡……傻囡囡……他不会再回来了……爷爷告诉过你,要忘记他……你怎么就不听呢?”
是爷爷的声音没错!很久很久没有听到爷爷的声音了!她在漩涡里大哭,“爷爷!爷爷快来救囡囡啊……爷爷……”
爷爷也没有出现……
她想起了来了!爷爷已经去了天堂……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她呜呜哭着,“爷爷……糖糖哥……糖糖哥不会走的……他说过会保护我一辈子……”
满世界,只剩下巨làng滔天,和她的哭声,jiāo织成一片……
最后,黑色大làng袭来,她被卷入彻底的黑暗,再也没有知觉……
这一次,昏睡了很久。
后来,懵懵懂懂的,她想自己一定是死了……
可是她一点也不害怕……
死了,是不是就可以见到爷爷了呢?
“爷爷……”她轻轻地叫出口,全身依然痛得如同散架,头也疼得像要裂开一样,口gān舌燥的,如同火烧。
“醒了。”一个声音说,又轻又远,飘渺得得好像在云端。
“快去报告团长!”另一个声音又说。
“是!”
这些对话渐渐清晰起来,之后,她连有人跑远的脚步声也听见了,迟钝的大脑似乎明白过来,原来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忆起昏倒前的最后一幕,她大喜过望,她现在是到了吗?
赶紧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套绿军装,她再度狂喜,然而,第二眼却看清,绿军装上的脸不是期待的那张脸,而是一个年轻的小战士。
“嫂子好!”见她清醒,小战士起立,啪地一个军礼。
“这里是……?”她舔了舔gān燥的嘴唇问。
“报告嫂子!这里是卫生所,我是S团三连二排的战士雷亮!是我背嫂子回来的!”雷亮的声音果然和他的人一样,又响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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