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不知道自己昏晕了多久,梦中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身影,陪着自己坐在昆仑山巅上看星星,耳畔狂风呼啸,亘古的星光穿越了无穷无尽的光阴,洒落在他的乌发上、衣袍上,他的笑容时而渺远,时而清晰,令她小小的心灵里悲喜交织。
突然之间,他站起身来远去,她在梦中拼命追上去,想要拉住他的手,但无论怎么样,都离他有数尺的差距,终于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一片乳白的薄雾之中。
她的心剧烈地疼痛起来,大声叫道:“段大哥!段大哥!”娇柔甜美的声音被扑面的狂风一卷,瞬间嘶哑,破碎飞散。
她只觉身上疼得撕心裂肺,渐渐清醒过来,稍微一动,手足剧痛难忍,双眸中传来一阵锥心似的痛楚,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半点光亮也无,这才想起姝羽刺瞎了自己的眼睛。
她怔了片刻,蜷缩在角落里,呜呜呜哭了起来,泪落为珠,飞溅在地下,发出清脆柔和的珠玉之声。
铁门突然轧轧作响,被人从外面开启机关,推了开来,隐约听到有人缓步走近,她心中害怕,下意识地向后一缩,呜呜直哭,那人蓦地顿足不前,四下里寂静得宛若鸿蒙初开的世间。
晚侧耳倾听,只道又是云鹤子前来逼问沧月珠的下落,抹了抹眼泪,强忍着恐惧,低声道:“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沧月珠的下落的,我是鲛人族唯一的公主,自当以命相护族中至宝。”
那人不答,空气里一片安静,从外面吹来的风声沙沙作响,瞬息放大,仿佛她曾在沧海之渊里听到的海潮。
她突然想起那一日与段暄的初逢。
她独自一人在宫殿里等待着浮生若梦草的盛放,抬起头来,却看见对面男子长身而立,脸上的神情从惊讶错愕转为温雅从容,最后绽开一个温文和煦的微笑。
此刻拂面的微风柔和温暖,一如初见之时,那男子眼中的微笑。
被段暄抱着冲出海面,掠上苍穹时,天上的白云往来飞卷,成群结队的海鸟打着旋儿翱翔。
海水湛蓝如天,天空澄澈如海。
波涛起伏,白浪如银,那日的海面平静而美丽。
那温柔的画面经历岁月的洗练,不但未曾昏黄,反而日益清楚明晰,在她的脑海里勾勒出悲欢离合的画卷。
多么想能再见到他一面,在他怀里肆意地笑闹,任由他无奈而宠溺地叹息,然而她不能。
段大哥对他的师父分外敬重,毫无设防之心,倘若让云鹤子得知沧月珠在他手里,将会给他带去怎样猝不及防的灾祸。
晚轻叹了一口气:“你是段大哥的师父,想要复活他的母亲,这原也怪不得你,只是……只是这世间为何人心如此险恶,叫我见了便害怕。”
她听那人仍是不曾回答,咬了咬干裂的嘴唇,轻声道:“喂,若你见到段大哥,能不能请你告诉他,这一生能认识他,我真的好欢喜,什么也比不上的欢喜……”
话音未落,耳畔清风袭人,手足上的玄铁镣铐被人一剑斩断,她尚未回过神来,已被抱入一个温暖如春的怀抱里,跟着脸上清凉,似乎有水渍不断地打在她的面庞上。
她如在梦中,摸了摸他的脸庞,鼻梁高拔,脸上线条流畅,依稀是熟悉的男子脸容,不敢置信地颤声道:“段……段大哥?”
那人身子剧烈颤抖,哑声道:“阿晚……”灼热的脸紧贴在她额头上,泪水不绝涌落,流入她的唇齿之间,酸苦难言。
晚不断发颤,牙齿格格相击:“段大哥,是你……”悲喜交集,眼前却一片漆黑,看不到半点他的身影,将脑袋埋在他脖颈处,呜呜哭出声来。
段暄握住她绵软的小手,嗓子不知为何,变得沙哑之极:“阿晚,别怕,没事了,你可受了什么委屈?”
晚抱紧他的腰身,生怕这不过是个梦,他会再度离去,声音发抖:“段大哥,那个姝羽动手打我的耳光,还挑断了我的手筋。”
段暄这一惊非小,急急抱起她来,叫道:“陶兄!陶兄!快来看看阿晚,她的手受了伤。”
耳侧清风流转,有人急冲进来,握住少女的手,说道:“这里太暗,先点亮烛火。”
段暄衣袖拂处,弹指为火,将斗室内一根小小的蜡烛点燃,顿时将满室映照得为之一亮。
段暄见她一张小脸上满是纵横的血痕,不见半分昔日的俏丽娇美,更觉心惊,怜惜愧悔无已,柔声宽慰:“脸上疼得厉害么?我给你敷一些药膏,慢慢调理好。”
晚定了定神,泪水倏然夺眶,呜呜哭道:“段大哥,姝羽还……还刺瞎了我的眼睛,我看不到你了……”
段暄身子一晃,哑声道:“什么?”
陶瑕立在他身旁,闻言急捧起少女娇嫩的小脸一看,只见她幽蓝的双眸散乱无神,没有半分从前的顾盼生辉,眼前血迹斑斑,让人望而惊心。
他一生之中,谈笑杀人,心如铁石,从不曾有半分萦怀,但眼见少女重伤成这般模样,却不由得血气翻腾,握紧双拳,厉声问道:“都是姝羽干的?”
晚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哭道:“段大哥,她好可怕,说我只不过是一条人鱼,凭什么和她抢你。”
52书库推荐浏览: 程晚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