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姑冷艳的脸上凄凉、悲痛、怨怒、羞恼……泪水汹汹滚落,痴痴望着冷无邪远去的背影,含泪笑道:“陛下,可惜我虽是女娲,你却不是伏羲。”
双眼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他的背影,娇躯突然一颤,泪光莹莹,苍白的脸颊上涌上一层浓浓的黑气,那娇媚凄伤的笑容陡然定格。
兰溟见冷无邪飘然而去,忍不住追在他身后,但见他怀抱一人,白袍飞舞,逶迤电掠,顷刻间便隐没于夜色之中,自己如何追得上?
她茫然无措,悲伤难抑,缓缓转过身来,正看见巫姑如此形状,不由得惊呼一声,叫道:“殿下,她怎么了?”
顾宜归见多识广,见状神色黯然,叹道:“她牙齿之间藏有剧毒,此刻服毒自尽了。”
兰溟芳心下沉,立在大殿之中,环顾四周,窗外群山苍茫,夜风凛冽,天与地如此清寂寥廓,她在明月之下和冷无邪相遇,又在莽莽夜色里和他别离。
茫茫人世,她不过是这场悲欢离合的看客。
两百余年弹指即过,几多韶华老去,几代人世轮回。
早已成为不死国主的她独自坐在圣宫的窗前,看那春风袭人,桃花曼舞,又是一年桃李缤纷的春时,她恍惚地想起,离他归来的时候又过去了一年,但一切仿佛还在昨日,他还陪在她身边。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记忆昏黄发暗,在她面前冉冉铺开一幅绚丽而又哀凄的画卷。
画卷中有一个手撑油纸伞的青年男子,紫衣飘舞,满头青丝飞扬风际,他静静地立在油纸伞下,身影孤独寂寥,怔怔望着前方的不死国主,目光之中带着淡淡的忧郁,他出身极为高贵,却心甘情愿成为她的大祭司,并立下重誓,愿意终生守护这位不死国主。
国主身着繁华恣肆的红衫,额头上绘着冷丽的雨时花,黑发如瀑,俏丽妩媚,神色却冷冰冰的,常常不带一丝感情地命令他杀人。
他仍撑着油纸伞,伞面上的梨花画得疏落有致,乱了她的心,令她看不清伞下他的表情,只听见他清雅温柔的声音从伞下传来,那么飘渺遥远,仿佛千里之外的风雨:“国主,这些人的家族中人如何处置?”
她的声音冷若凝雪,非常悦耳,也非常冷漠:“灭族。”
他总是柔声答应一声“是”,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要杀的人,仿佛他们已经成为了死人一般。
一个天真纯洁的外族少女偶然认识了他,在他再次杀人的时候,拼命阻止他,大叫说不相信他是冷血无情的人,让他不要再被妖女迷惑,残害无辜。
他撑着油纸伞神情漠然,动手时却微微有一丝迟疑,不死国主冷峻的神色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强行镇定,冷笑说道:“原来咱们的大祭司有了心上人,恭喜恭喜,这小丫头福气不浅啊。”
她的表情埋没在一棵花树的阴影里,他看不清,慢慢向她走近了几步,用柔情的目光直视她的双眼,声音异常坚定:“国主,无论是生是死,在我心中,始终都只有国主一人。”
他在漫山遍野的雨时花之间萧然微笑,笑容温柔似月,整个人都仿佛裹在春风之中,给她的心带来久违的温暖。
他叫顾宜归。
那是他一生之中第一次,亦是唯一一次向她表白心意,然而那时候的不死国主,心里还满满地装着另一个仅仅相遇一夜的男子,当昆仑山上的青鸟不远万里前来传书之时,她还未明白自己的真正心意,终于在他离开之后,日日夜夜,悔恨无穷。
千山暮雪,青鸟传书,信上仅有寥寥数字:“故人成魔,洪荒动荡,愿殿下速归。”
在她看来,那不过是一封简简单单的书信,然而多年来沉寂如寒潭秋水的他却耸然变色,急匆匆地向她请命,说有一件重要之极的事,他不得不离开不死国,千里迢迢赶回洪荒。
那时她刚刚不顾他的阻止,执意囚禁了那个外族少女,和他之间有了不小的嫌隙,见此情形也不多问,只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脸上愁色深重,回答说他也不知道,一旦这件事能够了结,他一定立刻赶回来,继续做她的大祭司,一生一世地守护她。
他离开的时候,她站在不死国王宫畔那座最巍峨的高峰之上,眺望着他雪白的身影在云海之中御风穿行,不过片刻,便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那一眼过后,便是永诀,但最后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她浅碧色的眼中却突然滚下泪来。
接下来的两百多年,她在不死国里,执着地等待他回来。
即便远在荒外,她也听说了很多洪荒里的故事,洪荒风起云涌,公孙轩辕、战神刑天、神农、祝融、共工……这些当世俊杰应时而起,轰轰烈烈,在洪荒时代演绎出千万年来最瑰丽的一场传奇。
只是……远方故人消息仍旧渺渺。
她的窗前已经近两百次地拂过春风,不知不觉之间,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这么久,昔日纵横洪荒的人渐渐成为后人口中的传说,不死国国主的青鬓之畔也已染上浓重的霜雪,可那如春风的男子,顾宜归,你什么时候,才会归来?
她的脑海里再一次回想起那夜与冷无邪离别之后的情形。
第21章
她一生之中只见过他一次,短短数个时辰,她一直作为一个沉默的过客,旁观他和藐姑射之山那位神女的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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