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害木老夫人,缘由何在?她早已交权出来,又在内宅不出,不至得罪了什么人。
自家内眷相斗,也不可能有人蠢到下手毒、杀长辈。人多眼杂,难道不怕东窗事发?那是万劫不复的大罪!
卫国公指尖在座上轻敲。
他眸子一眯,没有答话。
他倒知道是谁人所为,可又怎样,他能与谁说?说了又有谁信?
怕只要他有一点暗示是荣安所为,荣安就能毫不犹豫地将他在木家安插的内应揪出来,将罪名推到他头上。
他问起憋闷在心一晚上的事:“郑大人在内室,可见着木家的婴孩?听说养在木老夫人屋里……”
郑大人一怔,思索片刻,方道:“公爷问得,可是木九爷的爱子?”
卫国公浑身紧绷,生怕他说出不好的消息,不自觉攥紧了袖子,“正是。”
郑大人道:“适才沈院判提及,那孩子近来染了风寒,哭闹不休,他本是前来替那孩儿诊病,谁知一到木府,就闻知了木老夫人的事……其他的,倒不知了,国公缘何关怀此子?”
卫国公眉头紧蹙,一颗心终是放不下,他长吸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面:“无甚,我不过随口一问。”
他的孙儿但有伤损,他必十倍百倍地讨回来。谁能善了?
长夜漫漫,张勇纵马狂奔,终于望见前方山头。
午后大雨,泥泞了巷道,城外更是难行。
他弃了马,徒步上山。
前头云雾朦朦,花香树密。木奕珩买下这连绵几处山丘,少有知之者。
这回不带仆从,与林云暖两个纵马出来,就为躲几日清净。
可他今晚注定无法清净。
才阖了会眼,就听门外传报,说张勇有急事相报。
木奕珩望一眼床上的妇人,轻手轻脚走出屋外,张勇垂头行了一礼,声音涩窒。
“公子爷,老夫人遭逢奸人所害,大老爷命属下来接您,回去见……面。”
见最后一面……
木奕珩整个人僵住。
他不敢信。
两日前还笑着打趣他,说他只要媳妇不要娃儿,把孩子往她那儿一丢就自己逍遥快活去的人,给谁害了?
木奕珩揪住张勇衣襟,顾忌屋里睡着的妇人,把声音压得极低,“你说什么胡话?怎可能?”
在他们自己家中,祖母给人害了?
有这等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
不想活了么?
张勇眸色一痛:“千真万确,公子爷,耽搁不得了!”
张勇是他亲信,不会在这等事上胡来。木奕珩脚步不稳,当即就冲下阶去。
走了两步,转回头来:“张勇,你在此守着她!我自己去。万勿离开半步,护她周全!”
情况危急,带不得她了。
木奕珩翻身上马,一路疾驰。
赤红了双眼,大汗淋漓奔入内院。
一片惨淡的低哭声,叫他脚步不稳。
闯入进去,只见外头跪了满院子的人。
木大老爷回头瞥见他,瞪眼想训斥两句,略一迟疑,摆手道:“快,进去瞧瞧你祖母!”
木奕珩几步冲入进去。
那个最疼爱他的人,此刻面容灰败,无力地睡在里面。
木贵人原在床前握着母亲的手说些什么,见木奕珩进来,她站起身,擦了把眼泪,“奕珩,你祖母一直等着你,快,你快过来。”
每一步,都是那样的艰难。从没觉得,通往内室帐前的这条路有这样的长远。
他轻声喊了声“祖母”。
木老夫人强撑一口气,便在等他。
分明已经耳背,几近失聪,听了这句轻得不能再轻的唤声,她竟睁开眼睛。
木奕珩跪下去,木老夫人动了动指头,他连忙覆手握上去。
“祖母!我在!”
木老夫人似乎笑了下。
每一个动作都太牵强,那笑细微得看不清。
木奕珩手里,被塞入一把钥匙。
上头有黏腻的汗液,不知已被木老夫人握了多久。
她努力扬起下巴,看向自己床榻下角。
木奕珩含泪点头,他知道的。木老夫人的房契地契,体己银票,都在那床下的木匣子里。
这把钥匙,定便是那木匣子的钥匙。
至此刻,木老夫人还挂着他的将来,要用这一匣子的财富,给他铺就无忧的路。
鼻头酸的不行。木奕珩一遍遍喊她:“祖母,您别勉强,咱们累,就先好好歇着,孙儿就守在您身边,等您有了力气,再跟孙儿说话……”
木贵人忍不住了,掩嘴奔了出去。
屋中就余祖孙二人。
木奕珩听见头顶木老夫人吃力的说话声。
“你……娘……”
“别……恨……她……是我……是我没……护好她……”
“还有……你应知道,你爹……你爹……是……”
临死的一刻,不能叫木奕珩永远做个不知生父谁人的糊涂蛋。木老夫人费力的张着嘴,想要说出那个名字。
木奕珩泪如雨下,别过头一把抹去,回转头笑嘻嘻道:“什么我爹?我爹他不就在外头?我姓木,您是我祖母。我便是您的亲孙!二姑姑的牌位,我会替您供下去,一辈子!您别忧心这些,好生歇着,莫废力气说这些,孙儿陪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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