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知晓的人并不多。
此刻他坐在缠着花枝的篱墙外一块山石上头,双眼毫无焦距。眼底映衬着山脚连绵的长长火龙。——连夜发急信,用了最高戒严时才能用的七星窜天响箭,不足半个时辰,他手底下能调用的所有人手都到了山下。
千来人。
他自己手里一直没人知道的底牌。
他这些年来不断做生意争地盘,买女人笼络各势力,赚许多的钱,用来养这些私兵。
不到确认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他绝不会露出的底牌。
宁丢一条手臂,也不曾轻易动用的底牌。
独自奔逃两万里,去投奔临川王,多次险象环生,都不曾想到要显示人前的底牌。
今夜,为一个女人,为他的妻。他动用了。
绝望地踏遍前山后水,寻她不到时。张皇无措,又恨又怒时。
其实他是顾不上去思考了。
此刻他如一头兽。
发出稍粗的喘息声,腿上不知何时勾破了一块,他自己都没察觉。
感不到痛。
有什么比被自己全心爱着信任着的人背叛更痛。
前一秒他还与她耳鬓厮磨互诉衷肠,转眼她就不辞而别下落无踪。
心已经木掉了。
觉不出痛。
觉不出累。
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要找到她。
木奕珩腾地站了起来。
近旁的侍卫在院落前后搜了两遍,何广义和朱彦光两个也被惊动了,——这么大的阵仗,即便醉的再厉害,也不得不醒酒了。
他们不敢上前劝木奕珩。
此刻木奕珩平静沉默得令人害怕。
他低垂眼,一句话都不说,周身却是杀气腾腾,锐气逼人,叫人无法靠近。
山底下的一只小队在下摇晃火把。用火光画出斜线,是他们自己的暗号,意为无功而返。
这片山,没有林云暖。
木奕珩面容没一丝表情。他垂下眼。只嘴角牵了牵。
此时,张勇气喘吁吁地纵马急狂奔来,他飞身跳下马,边躬身行礼,边道:“公子爷,奶奶不在木宅。且……小少爷也……不见了……”
何广义和朱彦光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夫妻俩白天还腻腻歪歪,这是吵了多大的架,能让林云暖半夜出走还无声无息带走了儿子。
连留在家里看顾孩子的侍卫都不知情!
木奕珩依旧是眼眸半垂的模样。若不是嘴唇抖动了一下,几乎以为他是睡着了。
他不曾惊愕讶异半毫。
心里有了预感,一件件,一桩桩,早有预示。
这几天她的温柔深情是假的。是为了麻痹他迷惑他。
前些天她说和离的那些话才是真的。是铁了心的,要与他生离。
可怜他傻兮兮的,以为守的云开,以为她终于肯坦开心怀与他并肩而立。
木奕珩无言地朝山下走去。
他脚步很快,瞬间就越过张勇、朱彦光等人。
火光聚拢而来,山下的各队人马均集在他必经的路径尽头。
木奕珩走下来,距他约十步远的距离,数不清的人单膝跪下去。
“主公!”
雷鸣般响彻山谷。
“主公!”
山那边回荡着,千百人的称唤。
木奕珩左手抬起,没有看那些人。他随意打个响指,有人牵来马,木奕珩飞身跨上。
提起缰绳,他年轻的面孔微微扬起。
不见半点的青涩稚嫩。
朱彦光是受长辈所托,这回才厚颜跟了来,他着实很怕,怕木奕珩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事实上,这些人无声无息快如闪电般出现在山下时,他已经被吓呆过一次。
现在他不得不飞奔追上来,连喊,“奕珩,奕珩!”
木奕珩已经箭一般弹了出去。
座下宝马,一日千里。
朱彦光大声喊他:“奕珩,你要干什么,不要做傻事!她只是闹个脾气,女人是要哄的,你这样只会吓坏了她。”
木奕珩听得这话,没有停留。
风在耳际呼啸。
他牵起嘴角,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无法回答挚友的话。
他要干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她不是闹脾气。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留他一个人,孤绝在这世上,无望又空虚。
他不去找,她不可能回来。就算是绑缚住她,也要把她留在怀里。
便是地狱,也得同去。
这一夜,踏破马蹄。
木奕珩迎着狂风,在各个官道奔驰不歇。
各处均有驿站和驻兵的点,没人发觉过林云暖的身影。
她就这样消失,倒像是藏在了什么地方。
她是个弱女子,林熠哲那边都不知情,她还能托庇于谁?
木奕珩脑子想不出什么。他只能从最近发生过的事情着手。她如果被人藏起来了,会是谁?谁会帮她?她能使得动谁?
黎明。木奕珩在前,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骑队。
这种情形,城楼上早已看到,飞报与城内禁卫。
不料城下人,却丢出一块龙禁卫的金色令牌。
踯躅间,木奕珩下马,踏着城墙飞跃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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