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能真传话说木奕珩死了。木奕珩这样作,还不为了逼那妇人上门主动见他?张勇自忖最是懂得琢磨爷的心思,自己说完这番话,心里还有些小得意。
林熠哲眸子沉下来,拖长了音道:“下半辈子……?”
张勇连连点头:“是啊,毕竟是三百杖呢!那天公子爷游街众人都瞧见了,全身没一处不见血,尤其下身,血肉模糊,腿断得只跟上身连着几丝儿肉。闻者伤心,见者流泪,难道当日,林二爷未曾见着么?”
林熠哲适才的一脸担忧,突然变作让张勇琢磨不透的复杂神色,他当即告辞,出得木府,去了集雅斋见了林云暖,便道:“七妹,你是对的!”
林云暖正在跟徐阿姑学推拿,闻言:“啊?”
林熠哲挥退所有人,低声告知:“那姓木的,便是活下来,也做不成男人了。你就是上门见他,也是图惹心殇、两厢尴尬。”
林云暖大吃一惊,愕然道:“你是说,木奕珩他……”
意识到是在谈论什么,兄妹二人都有些脸红,林云暖从屋里出来,心想,木奕珩还不若死了,他那样骄傲的人,怕是无法面对这样难堪的下半辈子。
张勇再来求林云暖去瞧木奕珩,在林熠哲那就直接给拒绝了。
“我妹子与他无瓜无葛,为何要去看他?”
张勇不懂缘何林熠哲突然如此绝情:“二爷,话不能这样说,您可知,我们公子爷这回受伤,可全是为了林夫人啊!”
林熠哲眉头蹙起,张勇道:“你可听说,唐逸来了京城,还就在卫国公府当客卿。他没来时,我们公子爷和卫世子好好的,他一来,这不,立时闹成这样。”
林熠哲打断他:“这与唐逸没什么关系吧?上回木爷去云州逃难,可不就是惹恼了这卫世子,被流放去的么?”
张勇脸上一红,挠头道:“可这回,的的确确为着林夫人,还不就因为那唐逸嫉妒夫人心悦我们公子爷,甩了他,所以心中不忿,才故意在中挑事,惹得我们公子爷与卫世子对上吗?”
他当然不能当着人家哥哥面前说,你妹子被人画了春图,我们爷藏起来自己偷看,又被我家五爷拿走,送给了卫世子。任何一个哥哥听见这话,怕都会疯了吧。
林熠哲冷笑一声:“慎言!”
“我妹子何时心悦过你们公子爷?还请张爷莫要坏了我妹子名声!”
张勇垂头丧气回来,一进门,脸上就扑来一个软垫,他顺手接过,然后瞧见自家主子杀气腾腾的脸。
“她还不肯来?”木奕珩趴在榻上,扭着屁股,“老子快闲出病来了!”住在松鹤园,身边服侍的都是几个年长的嬷嬷,连逗弄一下小丫头的机会都没有,大夫人他们都被老夫人撵在外头,不肯叫他们进来。木奕珩别提有多寂寞难捱了。
木雪痕红着眼睛踏上石阶,连忙伸袖抹了一把哭湿的脸,好容易趁着母亲不在偷溜过来,好说歹说说通了祖母,才肯让她进来瞧九哥。手刚触到门柱,就听木奕珩冒火的声音:“他娘的没良心的婆娘!老子为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她倒忍心,眼睁睁瞧着老子死!老子没被打死,已经被她气死了!”
又道:“你给我滚出去!带不回那林氏,你也不要进来!”
这几天养伤,眼前一点鲜亮颜色都不见,一点荤腥不能沾,还得忍受着让那些婆子给他换药。就想到林云暖那双白得发光、又软又滑的手腕,那样纤细的指尖儿,抹了药,替他轻轻涂上去,再呼一呼……
快炸了!
光这么想着,都已经快疯狂了。
木雪痕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听见张勇就要出来,连忙闪身退下台阶,装作才来的样子:“张、张侍卫,我九哥在?”
这是废话,木奕珩路都走不得,如何能不在?
木奕珩一听她声音,登时来了精神,翘起上半身,笑着朝她招手,嘴里胡说八道:“可算来了个活色生香的,娘的,老子闷死了,来,四妹,你快来陪九哥说说话!叫九哥瞧瞧……”
他亮晶晶的眸子果然细细打量她一遍:“怎么眼睛红了?心疼九哥?嘿,还是我妹子好,知道疼人儿!”
木雪痕坐到他身边去,看他下半身盖着软毡,忍住想揭开来瞧一瞧伤势的冲动,红着眼道:“九哥,你还疼吗?”
“不疼了!早不疼了!”木奕珩笑道:“我妹子一来,我这伤都好了一半儿,我跟你说,这几天的饭菜难吃死了,祖母非要听那沈顽固的,叫你九哥吃素,你下回来,偷偷给九哥带点梨花白,酱鹿蹄、卤糟鹅,给哥解解馋。”
木雪痕连忙应下:“我、我知道。”
转头,出了松鹤园,就找大嫂郑氏帮忙配车出门。
她身子不好,甚少出行,便是非要出去,也必和长辈们或几个姐妹嫂子一起。郑氏心中奇怪,问了几句,她只不肯说,只说心里头闷,定要出去逛逛。
车停在集雅斋门前,帘子一掀,赫然出现一个冒着仙气儿的美貌小姐,守门的婆子已然惊呆,听她身旁侍婢道:“请问,林夫人在么?”
他们自然不曾进去,木雪痕就在车里等,林云暖疑惑地与阿倩把臂出来,与木雪痕隔着车窗,相互一番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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