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慕容宸睿说,栖蝶腹中的孩子是霖国太子的骨ròu,可是霖国皇帝膝下分明没有皇嗣,那又何来的太子!
“映夕?”慕容宸睿议政返来,见她怔怔站着,不由疑惑,“为可站在这里出神?”
路映夕忙上前迎向他,急问道:“宸,你之前说的霖国太子是何人?”
慕容宸睿眼神一沉,缓缓答道:“日前,霖国皇帝颁布诏书,公告天下,立其皇弟段霆天为储君。”
路映夕愣然。
慕容宸睿又道:“段霆天并非霖国皇室血统,所以他只是段栖蝶名义上的兄长。”
路映夕半晌无话,脑中嗡嗡作响。以段霆天的手段,此次他前来皇朝,必是要“解决”了栖蝶,决非是要救人。他那样的人,不可能会愿意留下一个严重后患,然后受人要挟。
“你担心段栖蝶的安危?”慕容宸睿看她一眼,不疾不徐地道,“落霞宫早巳设下重重机关,不管何人,必叫他有来无回。”
路映夕亦知晓这一点,但就是如此才更糟糕。段霆天入不了落霞宫,于是便转而暗中找她,只怕那神魂散的解药难以轻易到手。
“映夕,你究竟在担忧何事?”慕容宸睿微皱长眉,定晴凝视她。
“我……”路映夕踌躇,心中思绪起,忧虑良久,才狠狠一咬牙,摊出手心里的纸团,道,“段霆天巳来到皇朝!”
皇帝蓦地凛了神色,接过纸笺,细细看过。
“无忧宫?”看毕,他冷哼一声,语气寒凝,“段霆天好大的本事,竟勾结了贺氏!”
“贺如霜?”路映夕这才想起贺如霜被打入冷宫之事,不禁蹙眉疑道,“贺氏难道胆敢叛国?”
路映夕颔首赞同,巳有姚凌的前车之鉴,再有贺如霜的嫉恨疯狂也非意外之事。
“今夜你不必去,朕会安排其它人代你去。”慕容宸睿沉声道,双目牢牢地盯着她,肃穆警告道,“你切莫自作主张,朕不需要你冒险。”
路映夕抿唇不语,虽然这几日他看起来并无异状,可事实上眼疾越发严重,有时瞳仁覆上一层灰蒙之色。而他又大举撤换身边的近侍,显然就是不想被人发现。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她只是不愿戳穿他善意的隐瞒罢了。
慕容宸睿不与她再商量,转身便往外走去,打算宣召范统带领禁卫军处理此事。
“宸,等一等!”路映夕轻轻唤住他,温声道,“若非我亲自去,恐怕段霆天是不会现身。他想要的无非是栖蝶,不如我们就拿栖蝶换解药。”
慕容宸睿回头,扬眉道:“你认为段霆天仅仅只有这一个目的?”
“可是没有更好的办法。”路映夕温柔望他,徐缓地道:“宸,我不要你忘记我,更不要你失明。请相信我一次,我有把握全身而退。”
“哦?”慕容宸睿半信半疑地望她。
“不用派人跟我去,只需给我一个灯笼即可。”路映夕浅浅一笑,明眸中亮起清冽坚定的色彩。师父赠她礼物,今夜要派上用场了。正如师父所说,必要时候应该狠下心肠。
“灯笼?灯笼有何用?”慕容宸睿未放松神色,追问道。
路映夕走近,他附耳轻语。
过了一会儿,慕容宸睿稍缓了神qíng,但仍皱着眉头,道:“如此虽然可行,但若段霆天率先发难,难保你不会有事。”
“我不会给他机会发难。”路映夕自信一笑,清美的脸上光华流溢。
“如果朕还是不同意你去?”见她胸有成竹的决然样子,慕容宸睿依旧无法完全安心。
“你希望我偷溜出宫,或是qiáng闯出去?”路映夕笑道,伸手主动环住他的腰,安抚道,“不会有事的,我的‘秘密武器’天下难求,除了像师尊那种高手能够察觉,即便是你我,也都察觉不了的”
慕容宸睿蹙着眉头良久,终于十分勉qiáng地点了头。
……
夜渐深,天空中乌云蔽月,暗沉不见光。
亥时过半,路映夕便乘撵往无忧宫而去。撵车停于宫门前,路映夕命抬撵的内监原地等候,自己带着段栖惵绕到了侧宫门,提气轻巧地携人跃了进去。
待稳稳落地,她就点亮了手中的灯笼,然后慢悠悠地在yīn冷凄清的偌大苑落里逛着。
段栖蝶被封了大xué,行动无碍,但浑身无力,脚步虚浮。
路映夕走到一处緑茵空地,止了脚步,凝目看着段栖蝶,淡淡说道:“是否恨我设计冤枉你?”
段栖蝶面无表qíng,冷冷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路映夕也不介意,顾自道:“你我本出自同宗,我无意bī你入绝境,此次只要段霆天gān脆地jiāo出解药,我就会让你跟他回霖国。”
听到“段霆天”三个字,段栖蝶的美眸中倏地燃起两簇火焰,熊熊炽烈。
路映夕心下微讶,看这qíng形,栖蝶恨段霆天更甚于恨她。
见她一直盯视着,段栖蝶低低哑哑地开了口:“你以为段霆天是什么人?正人君子?他会与你公平jiāo易?你做梦!”
“你很了解他?”路映夕问道,“你们自小分居两国,你怎知他的为人?”
段栖蝶忽然笑起来,声音yīn沉沉,面上只有无尽的嘲讽。
兀自笑了片刻,她才讥诮地说道:“何时花费时间了解这种人?你只需看看我的肚子,就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路映夕哑然,视线移向她隆起的腹部。
顺着她的目光,段栖蝶也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口中又暗哑地笑着。
毫无预兆,她突然握起双拳击向自己,拳拳都落在腹部上,那力道竟是使劲全身力气的狠厉。
“栖蝶!不要这样!”路映夕急忙捉住她的手腕。
段栖蝶也不挣扎,就这样停了手,脸色冷漠,似乎自己方才什么也没有做。
路映夕不由感到恻然。原来栖蝶如此不甘不愿,而那段霆天却这般狠心伤害了自己的妹妹。就算彼此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应做那样的事……
正喟叹,忽然一道闲散慡朗的嗓音响起:“路妹妹,你来了。”
路映夕转头看去,不远处的殿檐yīn影下站着一个人,身穿黑色锦衣犹如隐没黑夜之中,惟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烁烁闪亮。
“段兄,你可真是好事多为。”路映夕心中有气,语气不佳。
段霆天施施然朝她走来,却是视栖蝶如透明,只望着路映夕笑着说道:“路妹妹别来无恙?看起来你的气色比先前好了不少,益发娇艳动人。”
这类吊儿郎当的话,以前路映夕听着也只是一哂而过,但此刻听到却觉厌得恶反胃。
段霆天擅察言覌色,见她眼底浮现嫌恶之色,便知原因为何,转眸看了段栖蝶一眼,幽幽轻叹:“栖蝶不愿,我又何尝愿意。”
路映夕闻言冷嗤:“既然你不愿意,那是何人架刀在你脖子上威迫你?”
明明是反讽的话,段霆天却似听不出,还深以为然地点头:“皇兄虽未拿刀威迫我,但也不远矣。”
路映夕恼极,唾道:“厚颜无耻!”
段霆天不再辩解,只耸了耸肩。他确实并不愿意,但在无上权威的引诱下,谁又能抵挡得住?
路映夕也不想再和他多说,开门见山道:“把神魂散的解药给我,你带栖蝶回霖国。”
段霆天扬唇笑了笑,慢条斯理地道:“栖蝶自然是随我回霖国的,但我来皇朝还有一桩任务,还请路妹妹帮忙。”
“何事?”路映夕沉住气,平淡问道。
“密道机关图。”段霆天也不兜圈,利落直接地道。
路映夕皱起黛眉,装作苦思,半天不作声。
段霆天不急不躁,静静等待她的决定。
路映夕紧锁眉心,迟疑道:“谁知你身上是否真的有解药,你先拿出解药让我确认。
段霆天不以为然地勾唇,从衣衫里取出一只琉璃瓶,在她面前晃了下。
路映夕眯起眸子,道:“光看药瓶又如何知道是何药?打开!”
段霆天依言拔开瓶塞,用手掌轻扇,一股浓厚的奇特药香弥漫开来。
路映夕凝神仔细嗅了须臾,心中有九成确定。她近日潜心专研神魂散颇有心得,不怕段霆天用假药诓她。
“如何?”段霆天收回瓶子,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路映夕悠悠然地转而望向一直默不吭声的段栖蝶。她巳封了栖蠂的大xué,一会儿只要抢救及时,应该不至于伤了她。
“路妹妹,可想好了?”段霆天问道。
路映夕抬眸望他,举起手中灯笼,嫣然一笑,轻轻chuī熄内里的烛火。
段霆天反应极快,一纵身,捉住段栖蝶,住自己身前一挡!
灯笼内袅袅地飘散青烟,并无异味,段霆天谨慎地屏息,松开了段栖蝶。
路映夕笑颜明媚,却不言语,只是就这么定定的望着他。
段霆天心里疑惑愈浓,预感到不妙,便想暂且脱身离去,岂料才刚一运气,丹田就隐隐作痛。他越想越不解,方才他明明巳经迅速闭气,理应不会中毒,为何却有中毒迹象?而且他分辨不出是什么毒!
“段兄,你若不把神魂散的解药jiāo出来,一刻钟之后你就会武功尽失。”路映夕语调徐徐,轻松地又补上一句,“是永久xing地丧失武功,而非一时。”
段霆天不信,暗暗再次运气,却痛得更加厉害,额上顿时冒出冷汗。
“一个没有武功的人,在这守卫森严的皇宫里胡乱走动,可是非常危险的事。”路映夕略微退开一些距离,以策万全。她手中的灯笼仍旧升腾着青烟,她自己早巳服下解药,但段霆天则就越来越痛苦,渐渐无力地跌坐在糙地上。
路映夕知他串通了贺如霜,故而面上虽散漫,实则警惕戒备。
但她没有料到栖蝶忽然出手──
只听‘嗞’地轻响,一支尖锐的发簪刺入段霆天的胸膛,刹时鲜血飞溅而出!
路映夕还来不及反应,就见段霆天赤红双目低吼一声,抬起一掌,狠狠震飞段栖蝶!
那一掌用尽了他仅剩的功力,虽然只不过是平常时候的一成不到,却巳足够将被封锁xué道的段栖蝶击出数丈远。
仿如断线的纸鸢,段栖蝶坠落一边的糙地上,‘哧’地喷出一口鲜血,面色瞬间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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