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淡淡笑起来,回头睇她一眼:“皇后正值豆蔻年华,怎么说话像是历经沧桑的老者?”
路映夕回视他,笑答:“臣妾这是少年老成。”
“皇后此言差矣,皇后是少女,不可算是少年。”皇帝揶揄道。
路映夕浅笑静默。他虽在谈笑风生,却遮掩不了他眼底的yīn沉暗色。他在郁悒什么?因为不再爱姚贤妃,而愧疚自己变心?又或是,他仍旧爱着姚贤妃,却无奈回不到过去的无忧时光?
皇帝大步走出殿堂,负手立于晴空下,仰首而望。空中浮云朵朵,悠然飘动,天色蔚蓝,辽阔明亮。
路映夕上前,与他并肩而站,同望蓝天白云。
“朕是否应该放手?”皇帝似在自语,目光远眺,久久不移。
“也许,该放手的那人,并不是皇上。”路映夕轻轻地接言。只有姚贤妃自己放过自己,才是解脱。如果刚才皇帝真同意了姚贤妃落发出家的请求,只怕这不仅不算是放手,还会使姚贤妃更加痛恨他。因为,女人时常口是心非,用反话试探某些事。
“却道故人心易变……”皇帝低喃,眼神悠远,唇角慢慢地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时光人事随年改。”路映夕感叹,“并非人想变,而是时间的力量太qiáng大,人心渺小,无法不顺势而变。”
皇帝抽回视线,半眯深眸,凝望她:“你似乎一直在为朕开脱责任,是真的理解与体谅,还是有所求?”
路映夕平静地摇头:“臣妾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并不是为谁开脱,也不是求取什么。”
皇帝的眸子越眯越细,似带着探究剖析的敏锐。
良久,他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句话:“映夕,你用了心,所以才懂得朕的心。”
“没有!”路映夕直觉反驳,话一出口,她才惊觉自己失态,忙再道,“臣妾不敢妄自揣测皇上圣意,亦不敢自认懂得皇上的心。”
皇帝优美的薄唇渐渐扬高,瞳眸中满是意味深长的莫测。
第十三章:皇城生乱
半个月倏忽而过,解蛊药的研制比预期稍快一些,已陆续发放至各军营。
皇帝却并未因此而松懈,再次微服出宫,暗巡京都。但此次,他没有带上路映夕。
路映夕落得清闲,悠哉地在御花园中闲逛,屏退了随侍的宫婢,独自漫步。
据她所收到的消息,近日京都并不太平。慕容宸睿戒备地防范着龙朝jian细,但有些事怕是防不胜防。
日落西山,路映夕坐在凉亭中,观赏天边云霞,唇角扬着一抹浅笑,甚是惬意。她只需隔岸观火,再顺势做点事,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娘娘!娘娘!”远远的,宫女小南匆匆跑来,神qíng显得凝重。
“何事?”路映夕端坐不动,平淡开口。
小南欠了欠身,走至她身旁,压低声禀道:“娘娘,不好了!凤栖宫进了刺客,晴沁受了伤!”
路映夕面容一凛,站起身来:“伤得可重?有否抓到刺客?”
“回娘娘,晴沁的手臂被剑划伤,不过应该只是皮ròu伤,不算严重。禁卫军及时赶来,但只在偏殿擒到一名刺客。”小南低声禀道,有条不紊,逻辑清晰。
“回宫!”路映夕不再多问,疾步返宫。刺客的目标是凤栖宫,要找的人应是她。只不知哪路人马要对付她。龙朝?抑或韩家山庄?
回到凤栖宫,只见大殿中一片肃静沉凝。
禁卫军包围整座宫殿,宫婢太监们缩在一旁,战战兢兢。晴沁右臂带伤,但气色尚可,应无大碍。
路映夕跨入殿门,沉声问道:“捉到的刺客何在?”
还未等人回应,她眼光一扫,已看见角落里躺着一具尸首。那是一名身穿黑色锦衣的男子,嘴角渗血,脸色泛黑,已无气息,显然是咬破舌下毒囊自尽身亡。
路映夕走近观察,眼神愈发凛冽起来。这是死士的作风。之前曦卫曾带回消息,说韩家山庄暗中培植大批死士,难道真是韩家指使?但是,如今韩氏势力尚未巩固,应不会急于铲除她。那么……
心中蓦地一突,她转头看向晴沁,冷声道:“小沁,你随本宫来。”
晴沁垂首恭顺道:“是,娘娘。”
举步之前,路映夕扬声对殿中众人道:“任何人都不许搬动刺客尸首。”
小南上前一步,面有难色:“禀娘娘,禁卫统领已派人通知刑部,刑部尚书应该很快会到,照规矩是要验尸的。”
“替本宫告诉沈尚书,若要验尸,就在凤栖宫验。”路映夕抛下一句命令,便入了内殿。
晴沁沉默地跟随在后,穿过内殿,经过庭苑,一直到了寝居,她才扑通一声跪下。
路映夕居高俯视她,淡淡开口:“为何下跪?”她方才听到小南提及偏殿,就已觉蹊跷。而小沁这般凑巧受伤,应是去了偏殿才会遇上刺客。
晴沁抬起眼,平静无波地回道:“奴婢今日去偏殿,是要揭穿栖蝶的伎俩。她分明没有怀上龙种,有何资格独享凤栖宫中的一座殿阁?奴婢没有事先问过娘娘,擅自主张,是奴婢的错,请娘娘责罚。”
“你预备如何揭穿她?”路映夕心中好气又好笑。她早已告知过小沁,栖蝶有孕之事,是得到皇帝的授意。既如此,还需要揭穿什么?
晴沁抿唇不言,眼底闪过一道冷芒,不甘而嫉愤。
路映夕望着她,缓缓道:“你想要假意撞倒她,然后再叫太医及师父前来,借外人之口,揭破真相。可是如此?”
晴沁依旧不吭声,眼神倔qiáng冷硬。
路映夕轻声一笑,再道:“你还想假借本宫名义,劝服师父说出栖蝶的脉象异状。”
晴沁不由垂下头去,低低道:“奴婢不敢欺瞒娘娘,奴婢确是这样打算。”
路映夕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件事延后再论。先说说你与刺客jiāo手时,有何发现。”小沁的武功根基不错,但内力尚浅,如果刺客心狠手辣,她已无命在此。
“奴婢惭愧,没有发现线索。”晴沁如实答道。
“起身吧。”路映夕摆手,准备重回大殿。
但岂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时寝门外,突然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路映夕微皱黛眉,打开门探头一看,不禁诧异:“皇上?”
“进去再说。”皇帝一脸愠色,看见寝居内的晴沁,不耐地挥手道,“出去!”
晴沁不敢多言,恭敬退下。
皇帝踏入门坎,径直走向软榻,倒身一躺,没有半句话语。
“皇上,今日出宫一切可顺利?”路映夕温声询问,清冽目光扫过他全身。并没有受伤,但他刚才的脚步滞重,与平常不同。
皇帝未作声,双眼慢慢阖上,不出片刻,竟已沉沉入睡。
“皇上?”路映夕试探地轻唤,连着几声,却都不得回应。
凝视他泛着青色的印堂,她微微眯起明眸。他可能中了蛊毒。他自己一点都没察觉不对劲?若察觉了,却还来她这里,不怕她趁机置他于死地?
此刻的他,俊容疲惫,双目紧闭,毫无反抗能力,犹如一只待宰羔羊。如果她现在要对付他,简直易如反掌。
这等好机会,她不会放过。
第十四章:一年之毒
路映夕取来一颗解蛊丹,塞到皇帝口中,再灌水迫他咽下。
皇帝被水呛着,咳了几声,但并未清醒。
路映夕坐在榻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缓缓抬起手,抚上他微凉的俊脸。指尖划过他的入鬓长眉,沿着高挺鼻梁顺下,最后停在他紧抿的薄唇上。
上天真是厚待他,予他睿智的头脑,且予一副好相貌。英挺轮廓如刀刻,棱角分明,又不失俊美优雅。
不过她一直认为,上苍公允,赐福的同时,亦会给人遗憾。譬如她自己,天生心疾,无法根治。那么他呢,他的缺陷是什么?
她收回手,淡淡微笑。
皇帝原本泛白的唇色,渐渐变得红润。但却不是正常的色泽,而是近乎妖异的绯艳。
她不会这么愚蠢,在此刻杀了他。但眼下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她若不把握,未免太làng费了。
只过须臾,皇帝的唇色淡了去,不再显得异常。
她只能给他下这种毒,因为惟有此毒不易被察觉,要待到毒发前的十二个时辰才会发作。而毒发的时间,在一年之后。
路映夕静静地望着他,眼露无奈,无声道:不要怪我手段卑鄙,如果一年后我还活着,我会给你解药。
凝视半晌,她站起,出了寝居。心qíng莫名有几分窒闷,如今她似乎有了两个约定期限。一个是与师父,另一个是与皇帝。前者隐晦不明,后者她独自掖藏。
去往大殿,检验吏正在验尸,刑部尚书沈奕站在一旁,俊秀面容十分冷峻。
看见路映夕前来,沈奕躬身一揖,冷冷淡淡道:“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沈大人,可查出些许端倪了?”路映夕浅笑觑他。这位年轻的刑部尚书,一如既往的高傲。
“回皇后,微臣方才盘问过凤栖宫中的全部宫女太监,据初步推断,刺客大约四到六名。他们的目标,可能是偏殿。”沈奕语气恭谨,但转而道,“刺客大胆潜入皇后宫中,定是有人指使,微臣会全力缉查,请皇后放心。”
路映夕唇边笑意渐浓。他的眼中难掩傲慢,语速那般缓慢,像是怕她听不懂一般。毋庸置疑,又是一个看不起女子的大男人。他明显懒得与她讨论案qíng,若她不是贵为皇后,估计他连一句话都不屑回答。
她也无意刁难他,顾自盯着检验吏手起刀落,解剖那具尸身。
血ròu模糊的场面,她只当等闲。反倒是沈奕皱了皱眉,开口道:“此处血腥,皇后请回内殿。”
路映夕没有看他,一径注视着地上的那摊黑血,口中随意道:“本宫要沈大人在凤栖宫验尸,就是想看看刺客服了何毒自尽。”
见她果真无惧,并非惺惺作态,沈奕的脸色稍霁。虽然他不满皇后qiáng留刺客尸首在此,但也无可否认,一个女子有此胆色,实属难得。
检验吏做事非常仔细,从刺客所穿的衣料,到指甲毛发,再到咽喉内脏,验得巨细无遗。
半个时辰后,检验吏一脸严肃地站起,双手血淋淋地垂着,恭声道:“禀皇后娘娘,尚书大人,此刺客死于孔雀胆之毒,看其尸身,确是自尽而亡,并无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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