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病发体虚,应好生歇息,朕就不扰皇后就寝了。”皇帝悠悠然收回视线,话语温qíng体贴,说完便就转身扬长而去,毫无一丝留恋。
路映夕望着他颀长的背影,唇畔的笑容一点点敛去,清眸中一片冰雪凛冽。他既知“灵机”的秘密,就更不会对师父手下留qíng了!今夜她必须冒险闯一闯天牢!
第八章:夜探天牢
以她的绝顶轻功,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天牢并非难事,但她深知师父xingqíng,他不可能愿意畏罪潜逃。
细细思量之后,她沉住气,落落大方地前去探监。狱卒见皇后娘娘亲临,不敢阻拦,毕恭毕敬地将她迎了进去。
但凡是牢狱,必是yīn暗脏污,天家大牢也不例外。一间独立的石造囚室里,灯火昏暗,摇曳生影,更显yīn森bī人。在一排冷冰冰的铁制刑具前,那素袍男子神qíng淡定,虽被绑在刑架上,衣衫染着猩血,但面色从容犹如闲庭散步。
“师父!”路映夕低呼一声,她终是来迟一步,他们竟已用刑!
刑部尚书沈奕见她踏入,恭敬一礼:“恭请皇后娘娘凤安!”
“沈大人的动作真是迅速得紧。”路映夕淡淡嘲道,不掩微愠。
“臣奉皇上口谕,严加审问疑凶,还望皇后娘娘海涵。”沉奕莫约二十五六的年纪,俊秀儒雅,眼神却是沉着冷厉。
路映夕震怒于心,目光冰寒。慕容宸睿,这笔帐,以后我会慢慢跟你算!
她沉着面色,明眸光冰冽如泉,冷声道:“皇上仁厚,难道会允你滥用私刑?”
那沈奕抿起唇角,并不言语,神qíng却是傲然。
路映夕凝视他片刻,心中清明了然。这位年轻的尚书大人有一副铮铮铁骨,但却心高气傲急于建功,对这样的人不能用qiáng。
她心念转动,脸上渐渐露出几许忧色,柔了嗓音:“沈大人,本宫想与师父单独说几句话,还请沈大人通融。”
沈奕举目看她一眼,迟疑须臾,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路映夕知道他离得不远,但也不介意,走到南宫渊面前,轻声道:“师父,映夕来晚了。”
南宫渊露出浅淡微笑,眉目清朗澄明,温声回道:“映夕,不必自责,师父做错事自当要负起这个责任。”
“那是意外,师父为何偏要耿耿于怀?”路映夕不禁感伤,幽幽道,“师父心善,别人却未必感激。”如果当时贺如霜肯继续接受师父诊治,决不会失去胎儿。贺如霜自己种下的因,却要师父背起这个果?
只听南宫渊低低叹息:“尚未出世的婴儿,亦是一条人命。几日牢狱之灾,权当祭奠那可怜胎儿。”
闻言,路映夕心中蓦地一喜,压低嗓子问道:“师父早已算出此劫?”
南宫渊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墨黑如玉的眸子闪着一点温柔笑意。
路映夕放心不少,绽开笑容来,但口中音量仍压得极低:“师父,虽只是几日,但酷刑难挨,必要时一定要用内力抵抗。”
“只是鞭笞而已。”南宫渊云淡风轻地扬唇,仿若身上那渗血的鞭痕并不是落在己身。
“倘若不仅于此呢?”路映夕眼中显出忧急。师父太固执了,那慕容宸睿必不会如此心慈手软的!
南宫渊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径自道:“映夕,我会留在宫中陪你一段时间。”
路映夕倏然怔住。师父是否预测到他将会被软禁宫中?她原本尚存一丝希望,希望自己估计错误,可慕容宸睿是那般深沉jīng明之人,他必定会趁势扣留下师父,借此牵制她的一举一动。
南宫渊知晓她的忧虑和愧意,温言安抚道:“与你无关,是我命中注定有此劫数。”
路映夕抿了抿菱唇,坚定地道:“师父,无论如何,映夕都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语毕,她突地抬手,迅雷不及掩耳地把掌心里的一颗丹药塞进他嘴里。
那药丸入口即化,南宫渊来不及拒绝,不由笑道:“映夕,续命丹珍贵无比,全天下只有三颗,你倒这样làng费了。”
“不给师父服用那才是làng费。”她也浅浅轻笑。她只有一颗续命丹,是师父以前送给她,怕她将来病发得厉害挨不过去,特地让她留着保命。可是现在师父遇难,他的命她看得比自己的更重。
“我已服了续命丹,你可以安心了?”南宫渊墨眸微闪,泛着隐约的脉脉温色。
路映夕却用力摇头。不够,如何足够!续命丹之效只是护住心脉,以防万一,可却挡不了皮ròu之痛!
南宫渊俊逸的脸上掠过一丝怜爱,柔声道:“映夕,你应该知道,我从不看重外表皮囊,如有损毁,我希望你也不要为我介怀。”
“师父?!”路映夕心头狠狠一震,“师父,你还算到了什么?”
南宫渊不语,微笑着缄默。
见他如此,路映夕的眼眶发热,浮起一层朦胧雾气。师父不说,可她也已猜到。这个劫,并不像他说的那样简单易过。
此时那年轻尚书已经无声走近,恭声道:“夜深,请皇后娘娘保重凤体,早些回宫歇息。”
路映夕不看他,只定定地看着面前这张熟悉而俊朗的脸。她用眼神在恳求他,求他逃狱,避过此劫。可是,他温和却毅然地回视她,淡淡摇头。
“皇后娘娘?”沈奕低声再唤道。
路映夕冷冷瞥他一眼,不发一言,旋身离去。为难下臣无用,她只有找主位者谈判!谁若敢毁了师父的容貌,她一定会以其人之道还诸彼身!
然而,要到很久以后,路映夕才明白,纵使她再怎么聪明缜密,再怎么防范于未然,也对抗不了上苍的无qíng捉弄。
第九章:一笑倾国
事qíng就如她所料。翌日清早,兰姑一经盘问,不多久便就认罪伏法,不仅招了下毒之事,也一并揽下了刺杀案。她声泪俱下言道,贺家仗势欺人,qiáng抢民女,她的妹妹被贺家人qiáng纳为侍妾,不出月余就受nüè至死。她一心要为亲妹报仇,但她身在宫中,只有把此仇转嫁在贺贵妃身上。毒杀不成,她便买通江湖杀手。最后她又道,如今事败,她无话可说,但即便做鬼也要向贺家人索命。
路映夕安静地听着晴沁悄声汇报,未发一言。待晴沁退下,她才轻叹出声。父皇此计颇为高明,那兰姑确是皇朝人士,其妹之事也是真实,即使有人怀疑,却也查无可查。但慕容宸睿是何等人物,他又怎会尽信?他不再彻查,息事宁人,只不过是谋定而后动。将来,他必会一举报复。毕竟,那无辜逝去的,是他的子嗣,他的亲生骨ròu。
路映夕心中有一丝怜悯,清亮明眸不由黯了黯。但父皇所做,是为了邬国万千子民,她无可置喙。现今天下四分,皇朝、邬国、龙朝,霖国,四国鼎立。霖国地小兵弱,不足为患。龙朝却一贯注重军政,近年来四处征战,攻城占地。而皇朝的皇帝虽年轻,但深沉不露,内蕴刚qiáng。从他主动和邬国结盟开始,已逐渐显露出一统天下的暗藏野心。
她慢慢敛去眸中的软色,轻步走出寝宫。
“准备凤撵。”她站在琉璃飞檐下,淡淡地吩咐门侧侍立的宫女小南。
“是,娘娘!”小南恭敬应声,忙去打理。
凤撵矜贵宽敞,撵内铺满绣凤锦垫,坐着很是舒服,不觉颠簸。但路映夕看了一眼华丽雍贵的凤撵,没有踏上,反而径直往前走去。
“皇上金安!”路映夕盈盈欠身。她的眼力极好,那一袂明huáng衣衫掠过朱门,她就知他已来了。
“皇后这是要去哪?”皇帝瞥向凤撵,俊脸上带着微笑,一派亲切无害。
“臣妾本想去宸宫向皇上请安。”她浅笑着回道,并不隐瞒。她要和他谈师父的事,只能主动去宸宫。一个她憎恶的地方。
“皇后愿意去宸宫?”皇帝轻声笑起来,英挺的眉眼微弯,煞是温柔迷人。
“宸宫乃是皇上的寝宫,臣妾想去,可却也不能常去。”她歪着头看他,清美面容上带着一点点娇俏。既然他要做戏,那么她便奉陪。
“皇后若想去,随时可以去,朕无限欢迎。”皇帝伸手扣上她的纤腰,揽着她往寝居内走去,状似恩爱缱绻。
“多谢皇上特准,臣妾深感欢喜。”她的身子本能地僵了僵。她终究还是习惯不了他的碰触。记得当初她封后不久,他宣她去宸宫侍寝,那本是只有皇后才有的殊荣,其它嫔妃皆无资格在宸宫留夜。可是,他故意折rǔ她,给她一个下马威。
进到后殿寝宫,皇帝便松开了手,优雅地扬唇笑道:“皇后似乎还在记恨那一桩往事。”那时他的确是有心让她难堪,激她尽速行动,倒没有想到她如此沉得住气,韬光养晦,不急不躁。
“哪桩往事?臣妾怎么不记得了?”路映夕装傻,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有些事,确实忘了才好。”皇帝唇边的笑意不减,话却说得意味深长。
路映夕不语,装傻也是要适可而止的。其实他和她都心知肚明,她不可能忘记,也许一生都会牢记。那一夜,在龙chuáng之上,他慵懒斜倚着,手中握着一卷书册,姿态闲散。他说:“有劳皇后掌灯,朕觉得这夜明珠的光不够亮。”只是这样一句话,她便必须手捧烛火站在龙chuáng旁,为他照明。原本宫灯应有纱罩,但太监送上来的却是一支红烛,那艳红的蜡油滴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异常滚烫。她记得很清楚,他总共看了三卷书,直到天蒙蒙亮,早朝时间将近,他才放她回凤栖宫。她离去时,右手一片红肿,丝丝疼痛。她不觉难忍,只觉羞rǔ。
“皇后竟在朕面前神游太虚?”皇帝语带戏谑,并不含责怪之意。
路映夕抽回思绪,微微一笑,回道:“臣妾只是在想,师父身上的鞭伤,何时会结痂。”
皇帝的黑眸一闪,如墨玉生辉,尊贵耀目,沉声道:“虽然刺杀一案与南宫渊无关,但误医之罪不可不判。先前朕答应过皇后,会轻罚,现在自然不会重治。皇后大可放心,朕已下令,南宫渊在天牢思过三日,而后遣去太医署,编写医籍,以期来日造福黎民,可算戴罪立功。”
“皇上宽厚,臣妾替师父谢皇上隆恩。”路映夕曲膝一礼,低眉敛眸。她心里清楚,他只不过是找个借口软禁师父,但至少师父暂时安全了。区区一个太医署,根本困不住师父,只看师父愿不愿意离开罢了。
这样一想,她心宽许多,唇畔绽出嫣笑,温声问道:“皇上可用过午膳?不如留在凤栖宫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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