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夕缓缓放下手中的草稿纸:“我都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正常,挺凶险的。”张经理吹了吹茶叶,“我后来才知道,老林用1天时间一个人翻完了那十几麻袋的账务,你说这是人脑还是电脑?”
林朝夕想了想,回答:“电脑,也是人脑发明的。”
张经理看着她:“小林你没男朋友吧,我家真有个儿子,今年18,在读高三。”
林朝夕:“……”
张经理品了口茶,被烫得差点喊出声,他放下杯子,拿起茶几上原先老林喝剩下的半杯凉茶兑了兑,半点没嫌弃的意思。
林朝夕笑了起来,老林的好基友好像和他一样有趣。她刚想开口,就在这时,张经理却用闲适的语气,状作不经意地问道:“所以啊,像老林这种人得那种病,算不算天妒英才?”
空气里有很细的流水声。
张经理放下杯子,坐在单人沙发里。
林朝夕看着他,缓缓开口:“他确诊那天,我们也一起去吃面了。” 她放下老林做的小学奥数题,“他跟我说,世界上一切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没什么大不了。”
张经理愣了愣,随后道:“老林有大气魄啊。”
“您那个po发成了pa的音,我听出来了。”
“我其实挺难过的。”
“我明白。”
“从那天开始我就知道,老林和我不一样。但我们处了那么几年,他好像又和我没区别。”
“您是想说泯然众人吧。”
“还是你们年轻人有文化。”
茶几上那杯绿茶的热气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午后街市人烟稀少。
林朝夕看着张经理,他大概是真的非常遗憾,才会这么感慨。
虽然老林总说“没什么大不了”,但林朝夕想,她一直以来无法接受的事情也不过就是这个。
张经理看到的不过是那个能1天内翻完所有账本的老林,而她看到的,是那个或许能改变世界的老林。
但那么多年,老林为了好好养她,干了太多和数学本身无关的事情,浪费了作为一个数学家最好的年华。
而当她终于有机会翻开老林的过去,看到的是近乎同样无奈的事情——学术剽窃、被开除。
她知道这其中定有内情,甚至可能和德高望重的冯教授有关。可现在,老林罹患阿尔兹海默,也大概再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了。
就像他自己清晰认知地那样,他会就这样慢慢地遗忘一切,最后走向死亡。
林朝夕把桌上的草稿纸翻回第一页,看着老林的自我审判,问张经理:“我可以把这叠草稿纸也带走吗?”
“当然可以。”
“谢谢。”林朝夕蹲下身,打开纸箱,想把这叠草稿纸也放进去,一起扛走。
纸箱里果然都是老林从办公室带走的草稿纸,难怪重量惊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
林朝夕把老林做的奥数题理了理,然后她视线下移,看到纸箱里那堆纸最上方的一张。
第182章 为止
林朝夕想, 她在看到这张纸之前在想什么呢?
如果现在是一个时间截点。
那在这个时间截点之前,蜻蜓低空展翅,老林拒绝回答, 张经理讲完了他的故事, 窗外马路上,一辆灰色轿车正驶离街道。
一切仿佛都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是的,在看到这张纸之前,大概连她自己也真实觉得,一切到了无可转圜的余地。
但实际上呢?
实际上林朝夕本来没有想仔细看纸上面的内容,却在一瞥中突然注意到一个她在这几个小时内迅速熟悉起来的词——graph isomorphism(图同构)。
她又多看了一眼,才确认那是封电子邮件的打印稿件。
邮件是全英文, 看起来是公式化的模板,抬头——dear lin。
而署名……
署名是editorial office。
林朝夕皱着眉头,在老林的办公椅上坐下, 仔细阅读起来。
她英文还算过硬, 阅读一封简单回函并不吃力, 可一遍、两遍、三遍,当她整整看完三遍后,只觉得全身血液完全涌向心脏, 四肢冰凉,连握着纸的手都微微颤抖。
张经理还坐在沙发椅里, 见她神色有异,凑过来看了眼她手里的东西。
“邮件回函啊,我还以为你发现老林诊断书。”
林朝夕打了个激灵, 意识到这又是个玩笑。如果是传统剧情,那她意外看到的会是一张老林隐瞒她的重病诊断报告,但事实上,她手上这封信,恐怕比所有的重症报告更令人绝望。
短暂的震惊无措后,林朝夕冷静下来。她今天经历不少大风大浪,不差这点。
“我能借用下电脑吗?”她问张经理。
“有开机密码,我去给你找人问问,应该有记录。。”
“我先试试。”林朝夕得到允许,直接按开老林办公室电脑,屏幕亮起,她输入一串数字,回车键后,电脑解锁。
张经理很无语:“父女同心。”
林朝夕解释:“很好猜,他最喜欢的数字就是这串。”
林朝夕开始搜索署名中的editorial office究竟是哪一家。随后发现,是她愚蠢了,这是家顶级数学类学术期刊,诸多举世瞩目的数学研究曾发表其上,林朝夕更加严肃起来。
邮件发送日期在数月前,整封邮件回函说了三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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