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阴沉, 但大概是孩子多了, 总有种暖和轻快的感觉。
他们一路并肩而行,林朝夕感觉不到裴之脚步有丝毫急促或迟滞。他看上去并不悲伤,让林朝夕很难直接开口问他病房里的具体情况。
“昨天出什么事了?”
反而是裴之先开口。
林朝夕想了想, 还是说了:“就是当时我们在做那个交通预测软件, 我正好来永川,所以想要一些永川的数据,昨天在跑这个。”
她不能告诉裴之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她声音很轻, 带着一点刻意轻描淡写。为这种事取消约定,她不清楚裴之会怎么想。
裴之沉默下来。
“阿姨现在怎么样了?”林朝夕问。
“医生说,就这几天了。”
裴之依然平静,林朝夕心中一紧,握住他的手。
“你发烧了?”
“什么?”林朝夕茫然,就在这时,男生转过来,下一刻,林朝夕感到冰凉的手掌,覆上了她额头。
她仰头,能很清楚看到男生脸上的表情。裴之眉头轻蹙,目光微敛。他们隔得很近,他一直注视着她,让林朝夕耳根微红。
片刻后,裴之收回手,林朝夕退了半步。
“高烧。”裴之说。
大概之前全靠一口气吊着,现在被裴之说破,林朝夕才意识到她为什么看所有数据都像浆糊。
她内心烦躁,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样时间紧迫的日子里生病。但她还是冲裴之开玩笑,想让男生放心:“一定是看到你激动的。”
“今天还要去挂水吗?”
“我……”林朝夕顿了下,“我等下就去。”
“其实发烧不用特地过来。”裴之说。
“你这么说就太客气了。”心里沉了沉,林朝夕眼帘低垂,轻声道,“我本来还想问你,能不能陪你去病房看看阿姨。”
裴之没说话。
这是林朝夕第一次那么直白地谈起这件事,反正在发烧,说些胡话也没什么:“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所以很想陪你。我不知道你在病房里怎么样,但我想想,如果老林……”
林朝夕说到这里,顿住。
裴之温和地看着她:“自己‘呸呸呸’。”
“呸呸呸!”林朝夕索性放开了问,“我很担心你,阿姨每天都在病床前,会不会逼你……再也不学数学”
裴之看着她,最后说:“会。”
“那你会答应她吗?”
“会。”
林朝夕握紧裴之的手。
“不要用紧张,我知道什么承诺必须兑现,什么不需要。”
裴之用很清醒的语气说,看上去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但林朝夕曾在22岁的时候,亲口听22岁的裴之讲起这段6年前的往事。他也很平静自若,与现在语气相仿,但那种最后的释然,和正经历时是不同的。
聊天进行到这里,林朝夕也不能拽着他的领子说:你明明现在过不了这个槛。
但就算裴之亲口讲述自己有多痛苦又怎样呢?
她再多的安慰,也不能改变什么,裴之也很清楚这点。
kfc近在咫尺,炸鸡香气萦绕在冬日寒冷街道上,上校本人在招牌上微笑。高烧让她浑身寒冷,林朝夕感觉不到半分温暖。
裴之带她站在收银台前点餐,转头说:“给你点了土豆泥和蔬菜汤,不要吃太油腻。”
林朝夕想让气氛缓和些,于是说:“我还想要个可乐,不加冰!”
“你不是不喝百事?”
“我哪那么狭隘!”
裴之无奈,只能依言点好。取餐的时候,林朝夕才发现盘子里东西有点少,他只给自己点了个汉堡。
“你怎么点这么少!”
“怕你偷吃。”
林朝夕:“……”
他们并肩坐在靠窗的座位看,凳子稍高,能完全看到街道的景象。
林朝夕打开芙蓉鲜蔬汤喝了两口,放下勺子:“可是鸡肉消化率高,有助于病人恢复体力。”
裴之打开汉堡包装纸,“辣堡。”
林朝夕:“……”
又打开土豆泥吃了两口,然后就吃完了,林朝夕咬着勺舔了两下:“可是裴之同学你是个数学生,为什么对医学方面的事情这么上心?”
“我是对你上心。”
林朝夕:“……”
低头继续喝汤,林朝夕满脸通红。
对面是这片乐活小镇的儿童游乐区,空荡荡的巡场小电车还在开,车头是劣质的灰太狼模样。有两个小朋友坐在旋转木马上晃悠,致爱丽丝的电音仿佛穿透玻璃,在她耳边萦绕。
“我小时有段时间经常发烧,那时我爸爸还没有自杀。”裴之用轻缓的声音说。
林朝夕舀汤的手微停,但没打断他。
“但他已经发病,没法照顾我。我妈接手家里公司的很多事情,每天忙得脚不着地。”裴之咬了口汉堡,用很平和的语气说,“大概有那么一个月时间,她每天晚上2点回家,我烧起来,她送我去医院挂水,陪我4个小时,把我送回家,然后7点去公司上班,中午给我打电话,提醒我各种注意事项。我的经验,大概是那时候来的。”
“那老林比较幸福,我从小身体健壮!”林朝夕卷起袖口,比了个动作。随后她意识到,在这个世界里,老林从未陪伴她渡过幼年时,于是补了半句,“而且就算我偶尔感冒发烧,他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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