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陆铭周视线从桌上的照片离开,又过了好一会, 他才缓缓抬头,面无表情地问:“你确定?”他嗓音沙哑,每一个字都难掩低涩,“江甜.....她是江甜?”
秦厉叹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陆铭周神色又冷了几分。
他第一次深深刻刻体会到何为宿命,你觉得不会这么巧, 可偏偏就是这么巧,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儿?
陆铭周喉咙发哽,心里再多的疑问此刻却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秦厉把桌上散开的照片一张张收拾好, 又重新放回牛皮袋里, 他低声说:“我有个朋友在物证鉴定科工作, 前段时间刚从美国进修回国, 他是人像检验方面的专家, 你给我的画我一个礼拜前拿去给他,昨天他给了我反馈的人像图,我又托了点公.安部的关系,把照片和公民身份信息数据库进行了身份验证。”
秦厉简单解释了几句,人的相貌具有特定性和稳定性,人像照片能反映人的头型,面部轮廓形状,五官位置,形状,大小和相互关系,他们没法从一张画里提取到有用的信息,不代表没人可以。*
他把资料推到陆铭周手边,又故意留了一张照片压在牛皮袋上,食指轻轻一扣,“如果没出错的话,画里的小女孩和照片上的是同一个人,也就是江甜,当初你让我查过江甜,我下午拿到对比资料,没费多少工夫就有了结果。”
陆铭周薄唇紧抿,听了秦厉的话,他尾睫恹恹下垂,视线再次落到照片上,女孩穿了条淡粉色的连衣裙,头发编成小辫儿,冲着镜头笑的眉眼弯弯,明媚的像雨后的太阳,叫人不禁挪不开眼。
他心爱的姑娘,从小就爱笑,可偏偏他却一直让她哭,甚至还疯了一样爱她哭红眼被他欺负的样子。
江甜骂他疯,何尝不是呢,他本来就是疯的。
秦厉见陆铭周不说话,忍不住多嘴道:“如果是江甜,还怕不知道小天是谁,你直接问说不定就什么都知道了。”
周念的那两幅画,主角是举着纸风车的女孩,也就是陆铭周真正要找的人,十年前死于车祸,连葬礼都是周家办的,至今身份不明,只是简单知道那人兴许叫小天。
用陆铭周的话来说,他害死了人,如今十五年过去了,连对方到底是谁都不知道,他不甘心。
另外一个主角,虽然没正面出现在周念的画里,却以另一种方式留下痕迹,红衣女孩站在小卖部前,她身后的玻璃窗上留了抹影子,是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也是他调查的唯一突破口。
如果两人是玩伴儿,找到了其中一个,自然就能知道另一个是谁。
陆铭周头痛欲裂,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法理性思考,秦厉还想说什么,陆铭周沙哑道:“你让我一个人待会。”
秦厉只好闭嘴。
在他眼里,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找到了江甜,通过江甜知道小天是谁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他虽然不支持陆铭周死磕当年的事儿,可查都查了,也终于有了进展,怎么说对陆铭周解开心结都是一件好事,这也是为什么他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通知了陆铭周。
可现在陆铭周的反应让他很是不解,他没有惊喜也无释然,反而是极度的不安,陆铭周这人从小就善于掩藏真我,可眼下却把难以置信和无所适从统统印到了脸上,秦厉想出口宽慰,陆铭周却拒绝和他沟通,他朝自己挥手:“你先回去,让我缓缓。”
他语气祈求,秦厉难以招架,陆铭周何从这般无措过,他也算了解陆铭周,此刻他最需要冷静和自我消化,他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纠结片刻,秦厉率先起身离开。
秦厉走后,陆铭周摸出兜里的手机,他颤抖着手输入一排数字,却迟迟没有播出电话。
他脑袋乱哄哄的,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秦厉给他的消息大概率是不会错的,也就是说周念画里扎马尾的小小倒映大概率就是江甜,而举着纸风车的女孩则是当年的小天。
换而言之,江甜和小天很可能小时候就认识,甚至交情不错。
可傍晚江甜在车上的那番话又是什意思?
“我之前有个很好的朋友,老是喊错我的名字......”
小甜喊成小天?
江甜也叫小天?
陆铭周脑袋快炸了,他想给江甜打电话,可每当他鼓起百分之九十九的勇气,又会跑出百分之百的心虚胆怯又或是诚惶诚恐。
他害怕,害怕江甜知道什么又害怕她什么都不知道。
今天之前,他和江甜的关系本就不稳定,江甜不愿和他在一起,理由他或多或少知道些,他和江甜的差距确实存在,之前他的犹豫不决又伤了她的心,如果再加上一个小天,他尚且不知道其中利害,许好许坏,兴许各占一半。
可他就是害怕,害怕着这所谓的一半,让他和江甜的关系雪上加霜。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暮色四合,天边只剩最后一抹冷光,桌上的咖啡凉了一杯又一杯,陆铭周也没能拨出江甜的电话。
陆铭周觉得自己完蛋了。
他义无反顾寻了十几年的人,花了无数的人力物力,如今他离真相兴许只有一步之遥,却硬生生因为一个江甜卡住了,不是他不能知道,而是他不敢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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