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有万千灯火,但似乎从母亲离开后,再也没有哪一盏灯是为他而留着。
面前这栋二楼的小别墅,虽然程景行没有到过白恬的房间,可是莫名他却认定那一间房间是白恬的。
似乎有点可笑。
他在院子里站了很久,久到天空从大雨转停,又开始下起小雨。
可是他仍旧不愿离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等得有没有意义。
他把伞沿向上斜了斜,随意的一瞥,却意外看见阳台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她坐在阳台的栏杆上,不知道她坐了多久。那么瘦的一个人,在风中摇摇欲坠。
她仰着苍白的小脸,雨水打在她的脸上。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凌乱,肆虐地呼啸着。
在凛冽的寒气中,他的思维也变得沉默。
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她想自杀。
她坐在二楼阳台的另一面,他喊她的名字,她回过身来看他。
程景行把伞随手放在一边,后退几步助跑,轻松爬上院子的墙。从墙头跳上置放空调外机的小台子,再撑着阳台的栏杆一跃,就这么翻进了白恬家的阳台。
他伸手环住她的腰,不由分说地把她从上边抱下来。
她的头发已经被水打湿,身上的棉服外套上也全是雨水。他在她被风雨浸得冰凉的脸上重重地薅一把,擦去她脸上的雨水。
他捧着她的脸,目光沉沉,直直望进她的眼睛里。
“你想做什么?”
她不答,他复又说道。
“不准死。”
任何时候,都不准。
那一瞬间,白恬想。
他大概是她最后一次求生的战争,无关风月,无关爱情,就想为了他活着。
如果没有他,她就向死神缓步靠近。
他的眼底一片清明。
她撇开脸不去看他的眼睛,“我没有想死。”
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
她没有想活着,也没有想死。
“那你在想什么。”
白恬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像被云层后边的星星。“我想我爸妈了。”
程景行理着她被风吹乱的头发,“他们在哪儿?”
“骨灰盒在墓园。”她的语气极淡,像说书人平静地道出别人的故事,不带丝毫情感。
“医闹,我妈妈被患者捅了一刀,我看着我妈妈死的。我一直在等我爸来,可是他来不了,他在赶来的路上出了车祸。”
“听说我那天甚至没有哭,我是不是特别坏。”
也是那一年,十三岁的白恬爬上医院的顶楼,坐在栏杆上。
她没有和任何人说她是打算跳下去的,却被过路的人发现报了警。
年老的奶奶站在天台的另一边,她说她只有白恬这么一个人了,不希望白恬死在她前面。
她便和奶奶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
她刚刚站在阳台上,有那么一瞬间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当时,在那个医院的顶楼上。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诱哄着她,跳吧,跳下去就可以找到爸妈了。
她爬上栏杆坐着,双脚悬空,那种靠近危险、接触死亡的感觉,让她病态的从扭曲的心里产生一种欢愉。
可她这回没有想跳下去,她只想坐在这,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这是她第一次提起她的父母。
程景行把她的脑袋按在他的怀里,他的手掌温热宽大,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慰她。
她听着程景行有规律的心跳声,在他胸膛上蹭了蹭。
“我从小被宠坏了,所以我的心里很扭曲。我时时刻刻都站在崖边,如果你确定要来到我的身边,但凡你产生一点点要离开的心,我就会拉着你一起跳下悬崖。”
这算是回应他那天在学校楼梯间里说的话,她说得认真严肃,好像就这么交代了一生。
“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第15章 11月20日(三)
她就靠在他的怀里,大概是因为这样,她说话时离他的心脏特别近,一字一句都敲在他的心上。
她说他现在还可以跑。
他倒是想跑,跑的了吗。
白恬对于程景行来说,既不是一见钟情也不是日久生情。
最初只是觉得自己的胡闹好像对小姑娘不太公平,后来看她没在意,也就那么不咸不淡地相处着。
所有人都觉得他过得很好,家里有钱有地位,有一群的朋友,有数不清的暧昧关系。他表面看起来光芒万丈,可他心底一片荒芜。
母亲大殓那一天,她抱着一箱啤酒脏兮兮地站在他家楼道里时,他突然开始明白。
这是命中注定。
瑟瑟的风绕过互相依偎着的两人,他收紧手臂,转了半圈。
他抬起下巴指了指她的房间:“不请我进去坐坐?”
白恬看着他,眼睛眨阿眨,好似她就是导致着坏天气的罪魁祸首。
因为啊,日月星辰都已经穿过整个宇宙,而后落入了她的眼中。
见她没什么反应,程景行提步就要往里边走。前脚就要踏进屋子里,被身后的人拽住了后边的衣角。
“你还没有回答。”
他的身形未动,侧过脸来看她,更显他面部棱角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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