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能这么四两拨三斤地说国企老总要下台的人,他有什么不敢的。
她说,“小舅舅你帮帮我吧,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又一次感受过温暖后,再也不想堕入黑暗。
她跟着陆轲一块进去,在其中一间屋子里看见他。他和顾秦并排坐着,没人敢拿手铐来铐他俩。
他的身上没有伤,甚至没有衣冠不整。他坐在那,像是平时坐在她家的沙发上,靠着椅背敞着腿。顾秦在旁边说着什么,他面上的表情很淡,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没有。
陆轲说,局里还没给他俩做检查,顾秦家里派来了人要接他走,可是程景行没人敢捞,但也不知道该不该审。
他开口要人,他们什么也没说就给放了。本来也是怕有人来捞程家的小少爷,会被他查到。现在他自己来捞人,烫人的洋山芋要转手,何乐而不为呢?
顾秦和程景行说,如果不是他一时冲动,如果不是他要过生日,可能就没有今天这一出。
他觉得是自己连累了程景行,他要是现在走了,就真的不是个东西。
她喊了一声“程景行”,程景行转过来看她。眼底无悲无喜,就那么看着她。
那样的目光狠狠地在白恬的心上刺了一下。
“我们回去吧。”她上前去牵他的手,他下意识地翻过手,把她的手拢进掌心里。
两人并排走到警局大门前,一直沉默的程景行忽然开口问她:“你来过警察局吗?”
看见白恬摇头,他自顾自地笑笑,“我也没有。”
他抽出自己的手,在大门前的台阶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把开口对着另只手一磕,其中一支烟掉出大半截在外边。他直接把烟盒凑到嘴边,用嘴咬出那支烟。
用手挡着风给自己点上烟,而后放任新点上的烟夹在指尖自己逐渐燃尽。前一年十二月份的寒混进了这年的一月里,迟迟不肯离开,风还是凛冽的,刮在脸上生疼。
白恬怀疑是这天气的缘故,才让他的声音没有点点温度。
“我们要不要就分开吧。”
警局门前的灯太亮,照得她眼睛发涩。她执拗地非要去看那盏灯,不想低头看他。
她怕她哭出来,就太惹人讨厌了。
他也不在意她听没听,接着往下说,“你没来过这里,因为你从来不犯事。我没来过这里,是因为我爸的身份,谁也不敢逮我。
你看,现在我爸干得那些事的证据被搜出来一堆,我就连犯个事,也没人敢来捞我。
你何必呢,来趟我这滩浑水。你要一生清白,不要和我有那么多瓜葛。”
他不经常这样说一整段话,很难得一次,内容却不想被白恬记住。
她觉得自己好似哽住了咽喉,张口说话都变得艰难。“我们回去好吗?”
她是站着的,他仰起头看了她很久。她感觉到他的视线,终于没忍住低头看他一眼。只这一眼,马上错开。
狼狈而仓皇。
他把手里头只抽过一口的烟,在台阶上按灭,站起身,经过她:“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说送她回去,不是一起回去。
和往常的每次都一样,他仍是走在她前边,挡住她所有的景象。这次程景行没有牵白恬的手,好像他俩的关系绕了一大圈,最终回到了原点。
路程增加,位移为零。
这一天晚上,同样是没有星星的。听说前夜里没有星星,第二天很难是个好天气。
那她呢,她明天该怎么办,没有程景行该怎么办。她不想以后哭瞎了眼睛来缅怀。
她想缩短两人之间隔着的距离,她大跨两步上前。路上湿滑,她步子跨得太急,脚下一滑直接坐在地上。
程景行听见动静的瞬间转过来看她,她已经摔倒了。他赶忙扶她起来,抓着她的手臂,上下打量她一番。“摔疼了没有?”
她穿得这样厚,地上还薄薄地积了一层雪,按理说应该是不疼的。可是她哭了,无声地哭,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最终滴进雪地里。
她紧紧攥着他的手,像是求生者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可是她没想过,日后这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
程景行心头疼得紧,把她拢进怀里,大手在她脸上胡乱地抹了几把,擦去她一直没止住的眼泪。“怎么那么傻,你就不能撒个娇说让我不要走,你就不能哄哄我?”
他的语气恢复了以往的不正经,掺着一点点无奈,“大冷天的,再哭脸就该冻裂了。”
白恬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很久,而后把背上背着的书包卸下来,拎在手里,砸到他身上,“你知不知道我特别特别难过。”
他不挡,任由她闹。等她打够了咧着笑问她,“特别难过,是有多难过?”
小姑娘一哭,眼睛就肿起来,站在路边就像和父母走丢的小孩子,一个劲地哭。
“就是难过得要死掉了。”
每一次都是他说,“来,给我抱抱”“我亲你成不成啊”,刚才他却连手都不愿意跟她牵。
她朝他伸手,他会意,接过她的包提在手上,把她抱起来。小姑娘环着他的脖子,一边脸贴在他的肩膀上。
他空出一只手,掀起她羽绒服的帽子往脑袋上一盖,听她闷闷不乐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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